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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交迫(下)

府门渐近,顾惇终于出言,“周桓朝如此欺瞒郡主确是大过,但郡主也切不可再次妄动。”  我侧首看一看他,笑了出,“我以为你又要责怪我。”  他蓦然敛容,我忙道,“今日出城确是我一时之意。”我缓过气息,又道,“我原本只欲问他如何阻士气衰竭,可在城上时我竟然恍惚看着城外的连营不似真。他是早已备了人择机出城的,我忽然极惊怕,他一次次隐瞒,而我不知之事定然更多,我怕他早已决意放弃上平。若他许我出城,或许可断定他不会弃城。”  姵嬿匆匆奔出,我轻道,“明让,那时我真的怕极了,我只能想到出城一试。”  一个将军不在营中却时常出入刺史府,而暂代刺史职守的褚充只能在太守府理事……我只觉失力,惟能叹,“我原以为他只是护着刺史府,竟不知他是得了刺史府,幸好有你。”  商议如此秘事,较之于营中,他二人选在刺史府确是更隐秘的。今日若无顾惇觉察,我便不能知叛军中有边军军械。我扶过姵嬿,“我累了,先歇一歇,有事即刻唤醒我。”  经此一战,上平守军士气大振。感厉之下,此前未能入军的市人再度纷纷请求入军抗敌,只是少有丁壮了。  管悯攻城已近五十日,近来更每至深夜方休。上平的军士与军备消耗得极快,妇孺老人亦番代赶制箭石,兵器不继之时连沸水也会淋下去。  管悯是想困耗尽上平。  我凭栏倚于阶下,两步之外,顾惇全甲戒备。心绪千回百转,上平历战已近两月,远久于周桓朝曾言之十日,守军如今只剩下不足三成,新入军的市人只是稍练过便上城迎敌,便是再多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的耗战。  上平已撑不过十日,然而朝廷至今没有援军到来,霍鄣果真不在乎上平。或许……或许援军已在途中,上平只因被管悯围困而不得知。  这些日累极了,想是又着了凉,四肢酸痛得坐不住,胸口似有几百只利爪重搅。姵嬿送上一大盏姜煮的汤饮,“郡主肘膝总是凉着,昨夜又只睡了一个时辰,身子更是虚。城内已寻不齐药材,只能用姜汤来驱一驱了。但是姜汤饮不宜多饮,郡主还是要多歇息。”  姜汤看似煎得极浓,含在口中却无半分味道。我将汤盏交回,“再煮一盏吧,我总是觉得冷。”  姵嬿退去,连日的心惊身劳,她的身形亦瘦削了。我心中凄凉,抑不住声中的惨淡,“明让,我们是不是错了?”  “你看,”我遥遥指向城门,“你看,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你曾说若要征丁壮入军与当年平原王有何异,但是我们仍然让他们去赴死。”  他的叹息中有分明的悲悯与了然,“郡主明白,围城之战从来就是如此,惟有尸身堆出的壁垒可保住后面更多的人。如同世间除却降敌,从无已至绝境却能以无伤损换得终胜之法。过于仁慈的弊害,并非残忍而已。”  无人在前相护是何等无助,我深知。怀仁而无谋不能自根本上败敌,我亦深知。  层云掩日,城外的杀伐声真切可闻,我扶着雕栏站起,“人若都没有了,还要城有什么用。或许是应听从周桓朝以大局之利为上,进兵烟藤山断去刘道业的粮道。”  “进兵烟藤山太险,纵然侥幸没有亡于叛逆之手,也未必当真能断去粮道,更未必能左右战局。他既再未说往烟藤山,当是不会弃城了。”顾惇接过汤盏,“郡主还是不能全心信任周将军?”  我一怔,偏过头看了他,蓦地笑了,“我确是怨他时常瞒着我,可我亦知他是智者。我于他非可直言之人,他亦知如何不失人亦不失言。目下军中,我惟有信任他。”  军中如没有真正可信可用之人便不能护得自己真正周全,我是如此,齐氏亦是如此。可是目下,我只有周桓朝。我阖眸,“明让,你的吴钩还在家中么?”  父亲将那吴钩赠与他多年,我却从未见他取用。吴钩是沙场利器,不是珍藏赏鉴之物。他从不用,亦非珍藏,而是未至亮刃的时机。  顾惇费尽心思将府卫安插进军中,他们至今仍不能靠近周桓朝身边。  当日陈杼将刘道业起事的战报瞒得密不透风,而周桓朝,他一出手便替代蔡奂夺了州军,更在战事之初极快收稳了军权。  我几可断定周桓朝早知这场乱事。  自那日出城归来便再未见过周桓朝,我揉着额角,“我去歇半个时辰,叫姵嬿先不用煮汤。”  残梦纷乱,几番用力方能动了身体。身上虚热出了一层汗,恍惚着中似听到门外有人声。心亦跳得厉害,我唤姵嬿,仿佛无人应声。  每次梦魇只要说出了话便不会再坠返入梦,只是此时虽清醒了些,却更觉得心跳杂乱。  反复深吸了几次撑着起身,打开门,蓦然有利刃掠风的声响。  我慌忙侧身躲避,却混乱中踩到裙裙跌到,左臂堪堪撞在木槛。  手臂的剧痛令我骤然眼前一黑,待再能看清时,顾惇拖出一人,而郭廷手中多了一柄染血的短刀。  心头沉沉坠下,那是一个身着上骁军甲胄的军士。  年迈的伤医自左腕一点一点按向上,停在最痛的那一处。我移过眼,顾惇和姵嬿并跪,姵嬿已哭红了眼。郭廷立于顾惇身旁,面色不似平日沉着,已极是不安。  自伤医进房,我再未言一字。  方才已逐一问过他们,大致也知晓了此事的前后。那军士报称是奉周桓朝之令送药并传话给郭廷,将顾惇稳在前院去候那些本不存在的药材,自己又找到姵嬿称顾惇请她去寻郭廷至前院。这三人撞在一处方知中计,奔回时我已倒在门边。  这当中的间隔极短,他又要躲避院中的府卫,更没有近身刺杀我的时机。我开门的那一刻,便是距他最近之时。若非有多年的根底,我必躲不过那一击。  顾惇与姵嬿拜下回话,郭廷亦称有罪,我仅道,“你是军中人,不须拜我。”  近身的三人竟然被一个陌生人轻易一一骗过!我心下暗恨,那人事败后当场自尽,竟是存了死志的。  伤医收回手,覆于手臂的绢纱重若磐石,我只觉得额上的汗都是冷透了的,“如何?”  老伤医许是见惯这样的伤,并不见忧色,“未有裂隙,只会有些血瘀,静养月余便可。但切记不可使力,不可负重。”  伤医退出,我扯袖搭于臂,转眸看过他三人,周桓朝竟不知何时已站在房中。  四人皆垂首不语,我愈发禁不住冷笑,那眉眼平平的军士竟是这么厉害?他并非此前护卫府中的军士,却认得顾惇与姵嬿!  姵嬿肩头微颤,面下的地石暗了一片。我终究不忍心,“这些天你们也是累极了难免有疏忽,先去歇息吧。”  姵嬿已然低泣出声,顾惇扶着她站起出了去,郭廷犹豫着,周桓朝淡淡向他偏一偏头,郭廷行礼退出,轻轻阖上房门。  药膏的凉意稍稍舒缓了剧痛,我指着案首的酒瓮与酒壶,“午前顾惇在家中寻到一瓮佳酿,我原想送入军中以壮士气,将军既来了,可愿在此与我共饮?”  周桓朝垂首静立,我缓息轻叹,“将军若不愿与我共饮那便罢了,我原也不宜饮酒。”  他只稍犹豫了,解剑坐于案前。我为他斟了一盏,“将军应知他们为何会信了那人。”  周桓朝眉间微紧,“是。”  “这次没有得手怕是还有下一次。”我举盏至他面前,“我家中老弱妇孺,成年男子又都是书生,请将军留郭廷相助顾惇,我也安心些。”  此前已有人入府行刺,今日有人探至身边,这人在城中隐伏了多久……小小一座上平近两月也没能夺下,刘道业会容许管悯再拖延么?  决战之期应当不远了。  而管悯和刘道业,这些日的疑惑总凝在心头难散。手臂的痛意仿佛骤然重了几分,手不由抖一抖,有酒液溅出。  周桓朝接过酒盏,我轻握了那痛处,“管悯初至上平时我曾问过将军为何刘道业会遣管悯来上平,当日将军以不知答我。如今将军与管悯交战日久,可猜得了一二?”  我难辨他深垂的双眼中是否有波澜,少顷,他饮尽了酒,终于出声,“刘道业之父于管悯有恩,管悯为恩,只会不问缘由,惟刘道业之命是从。”  我不觉紧了眉心,“是什么恩,竟会使管悯甘愿随刘道业谋逆?”  他只道,“末将听闻,管悯昔年为士卒时在城中酒后杀数人,其后刘道业之父向垣州都尉举证那几人为贼寇,如此保了他的性命。”  什么样的贼寇需一个士卒去除?或许是刘道业之父昔年看出管悯有将才,将他误杀百姓之罪掩了过去。若果真如此,那几人便是可怜至极,冤死后还要被诬罔为贼寇。  我又为他斟了酒,亦自斟过一盏,“将军博闻。”  “这等微末之事原本只在垣州军中为人知,”他执盏道,“上骁军中有军士出于长栾,末将前日始知。”  我浅饮过,“虽不至知己知彼,至少是知晓管悯不会叛离刘道业。”  酒香浓烈,轻咳时,伤处再度骤然深痛,我伸手虚按着,心中却一时轻了轻。我笑道,“幸好刘道业军中可堪大用的只管悯一人,若刘道业能做到折节下士,必然会有更多能将追随他,平定此乱不知会用时多久。”  他复默然,管悯不会叛离刘道业,便是会死攻上平了。叛军的利刃之下,我能否活着走出上平?  “那么,”我长长吁过,方道,“将军此时是否亦已知管悯为何定要夺上平?”  “易中。”  他只说过这两字,又是再度沉默。  他不说,我亦不言。终于,他抬眸道,“于朝廷,易中是涧临关东向至重之地,易中与上平隔有烟藤山,但是弃山口而越山南下进兵并非难事,上平是最可相助易中之地。于叛军,上平更是叛军进退可据之地。”  我只与他静默相视,又是良久,他道,“郡主不愿末将兵出上平,是意在牵制叛军,使叛军不会重兵去攻易中。易中得安,便是上平至伟功勋。”  “周将军,”我笑叹了,“我从未想过相助易中,便是当真有此效,亦是我思虑之外的所得。”  他似怔怔,“郡主……”  我仍是微笑,“我之所想,只是保住上平。可目下上平已至末路,战不能支,守更已近无粮。若果真候不到朝廷救援上平那一日,”我再向他举盏,“我不会阻将军,也请将军不要阻我亲见决战。”  周桓朝惊愕不语。  “清吟剑无力杀敌之时,仍有用处。”置盏于案,我起身拜下,“君子一诺,齐琡谢将军许我取义。”  门外姵嬿轻叩两声,“郡主,伤医留了药,奴婢送药来。”  周桓朝恍然回神,长揖退出,终究未出一言。  房外斜阳半掩,案首残酒微浊,我与周桓朝再见之时,便当是上平与叛军决战之刻了。我招过姵嬿,她的双眼已是通红。我握一握她的手,“他还好么?”  她轻泣着,“还在外面。”  “去叫他进来,”我轻轻推她,“放心,我只是有话对他说。”  姵嬿拭目后退两步,我又唤了她,“我知你不信周桓朝,但我此时仍要信他。若他再来,或遣人来,你不可阻。”  她轻声应过,踏出门低声喝斥了一句,顾惇立时转进,反手关紧了门。  “明让,”臂上痛得更厉害,我闭目长长叹了,“我倦极了。”  我无护城之力,惟有盼着旁人能护这座城。而我之力,已近尽耗于期盼与权衡中了。顾惇沉默片刻,轻声道,“属下明白。”  我摇一摇手,“明让,我与哥哥从未仅视你与解季为家中府卫。启程前父亲为你行了冠礼,他向来待你如子侄,依礼,我原应称你一声兄长……”  听得他跪拜下,我再度叹了,“我知你不愿,是以我待你如亲,亦如友。”掌心覆住眉间,我又是长叹,“这上平城中可信之人不多,我请你此时起不再注目战事,将全数心思用于看顾齐氏保全齐氏。去嘱一嘱那伤医,你晓得对他说什么。”  顾惇应声出了去,疲倦夹杂着痛楚翻江倒海袭过,我几乎撑不住身。  我究竟能不能撑至看到援军?  转目望,门外暗影沉静,是郭廷。  此时我惟一能做的,只有让周桓朝知晓我仍然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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