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其婉慢慢地沉下去,她在水中睁开双眼,感到周围一片白晃晃的光影,奇怪,她并没有窒息的痛苦,只是感到无尽的冰冷,从肌肤到内心深处。她看到光影渐渐消失,浓深的黑暗向她围拢过来,在她闭上眼睛的刹那,她恍惚看到渺远的光芒若流星一痕,劈开了黑暗向她飞掠而来,她来不及等到光芒的照拂便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花其婉感到自己的肺腑就要炸开了,突然一股气流冲了进来,带着温暖渗进了自己的五脏六腑,手脚也随即像被解了封印似的,屈伸由己。她醒过来了,感到自己的双唇被人封缄,头和下颌被固定在一双有力的大手之中,这让她陷入之前遭受侮辱的恐惧与绝望之中,拼命挣扎。
“别闹,安静点!”那人钳着花其婉的双肩低声喝到,花其婉倏然睁开眼睛。
他背对着月光,一时看不清面容,只感到月色给他的周身披上了银光,像自天而降的神祇,他难道就是刚刚那道破空而来的光芒?花其婉思忖着,静静地看着他,眼波空明里满是他的清隽的剪影。
韦荣琰蹲跪在她的身边,手臂半楼着她,他感到她是那么荏弱,忍不住收了收手臂;她感到他是那么颀伟,忍不住向他靠了靠,靠到温暖的臂弯深处。
丧母、受辱、投水……父亲、母亲、周氏、韦绍旸、太子、花其嫣……花其婉陷在梦魇里,挣脱不开,睡得愈来愈不安稳,浑身频频冒着冷汗,就在她就要窒息之时,终于看到一位披着银光的男子,带着无穷的力量向她飞掠而来,她知道,他便是自己的救赎。
“小叔!”,花其婉惊叫着做起来,从梦中醒来,枕畔泪湿一片,彤管闻声进来……
花其婉自梦中惊醒,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看到闻声进来的彤管,才渐渐恢复了神智,刚刚自己是陷入了前世的梦魇而已,此时自己重活过来,才只是个八岁的稚童,有爹爹,有娘亲,爹爹还不曾得中进士,更是离外放为官远着呢;娘亲还年轻、漂亮、温柔、是个有才情的女子,更重要的是还好好地活在自己的身边,是的,自己又活回来了,是真的又活回来了,不是睡一觉这些美好就消失不见了。
花其婉不停安慰着自己,渐渐地平静下来,想到适才梦回前世,心不由得钝痛不已。其实,花其婉被韦荣琰救起之后,在那个银月当空的夜晚,她的一席话如同活水灌入枯田,也似星火重燃死灰,让她有了力量面对自己的灾难,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韦荣琰对她说:“人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上天的恩赐,父母的恩德,人就要怀恩以待,好好地活下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不孝。若是你的母亲知道你这样,我想就算她在那边也不会安心的,你是她留在这个世上的珍宝,如此轻生,你怎对得起辛辛苦苦把你带到这个世上的母亲?你现在还小,或许承受不了一些事情,但是,相信我,不论遇到任何的难事,总会度过去的,难过总是一时的。所以,因为一时的难过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实在是不值得;等过段时间,当你放开今天的烦忧痛苦,敞开自己的心胸,放眼别望,肯定还有很多的美好值得你去追寻。”
“还有很多美好吗?”花其婉喃喃自语,定定地看着他。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应该算是陌生人的彼此,眼下竟然一个说得肯切,一个听得真切。
“是的,相信我。”他感受到她的犹疑,语气带了自己从没有过的温柔,带着一丝的呵哄。
韦荣琰低沉的声音随着清风飘进花其婉的耳中,流进她的心里,变得那么温暖,那么有力量,将她一点点自泥潭中拉出来,在她的眼中,他是坚毅伟岸的能立地擎天的男子,仿佛所有的事情在他来说都不过是微尘而已,挥手之间就拂之于无痕。
他犹如高山峨峨,睥睨一切,让人不由自已地仰慕他,信赖他。月光下,她的眼中希望一点点升起,他竟然在心中暗暗长舒了一口气,他并不是热心的人,甚或说是个清冷的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刚刚了无生趣的她,他隐隐地紧张着她,几乎有些闷痛起来。
只不过,命运永远不由人选择,当花其婉想离开人世时,他带着无尽的力量拉了她回来;然而当她想要坚强地活下去的时候,命运却又宣判了她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