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一条路上,道路两侧皆是虚无的黑暗,有一阵阴风从她背后吹来,她抱住自己,打了个冷颤。
她心说:“好冷。”
前方没有尽头,身后也无来路,她越是前行,越是怀疑她一直在原地踏步,可向前走的感觉是那么真实,她舍不得停下。
过了一阵子,密集的哭声与低落的喃语重重地落在她耳边:
“难道我在你心里比不过她吗?”
“如果是……”
“我永远不会怪你。”
“……”
随着破碎的哭声入耳,黑暗散去,深渊露出。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砰砰”乱跳。她抬手想摸一下自己的胸口,确认心脏有没有跳出它应该待的地方,但她一动就牵扯到了不少仪器的连接管。
“滴——”
“滴——”
刺耳的机械音让她十分不耐烦。她转头寻找声源,明媚的光线趁机扎进她眼里。她又闭上眼,待缓过来后,才缓缓睁眼。
她眼前是如洗的碧空,白云点缀,偶然有鹰飞。
温暖的阳光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如同慈爱的母亲安抚被惊醒的孩童。她艰难地吸了一口气,温热的空气涌入她生了锈一样的五脏六腑,挤得她心脏隐隐作痛。
她下意识想抽动手臂,但手臂被绷带固定住了。随着她再次的扭动,监测她生命迹象的仪器发出急促的警告声,
两秒后,房门被推开,身着白色护士服的护士有条不紊地走进来,先固定住她企图跳蹿的手臂,再依次检查各项仪器的指标。
她扭了一下头,护士立即扶住她的脸,温柔道:“沈小姐,你不要乱动,会牵动到伤口的。”
她有些懵,对于护士口中的“沈小姐”感到无比地陌生,但护士对她一口一个“沈小姐”,让她不得不意识到,“沈小姐”即是她。
护士:“沈小姐你稍等一会,常医生很快就会过来了。”
沈小姐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声音微弱地问:“沈小姐,是说我吗?”
护士长温柔点头:“是的,请稍等。”
沈小姐自觉有一点傻,但她确实不知道她自己是谁。她到目前为止的人生,是一片空白。她知道她应该有父母,但父母姓谁名谁,何处高就她却答不出;她知道这是未来纪元,她是天落人,然而要她说得再具体一些,她就说不出别的了。
思来想去,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她是人,一个没有具体记忆的人。
沈小姐钻破脑袋,也没有想起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目前她只知道,她现在被护士要求别动,她的脖子和手臂上都绑着结实的绷带,令她动弹不得。
过了大约五分钟,护士口中的“常医生”挺着圆鼓鼓的啤酒肚,携带两个年轻的白衣医生风风火火地从门口拐了进来。
常医生一到,护士即刻放开了她,转过身,面对医生:
“常医生,沈小姐似乎失忆了。”
常医生推了推眼镜,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行,我早就猜到了。你去准备一下,给她进行全身的检查。”
护士应了一声好后,小步离开宽敞明亮的病房。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常医生看,常医生背手在后,俯下身,厚唇抿了抿。
“小凝,你还记得我不?”
又多了一个名字的沈小姐刚想摇头,头又给人定住了。
“你别动,只管说就是。”
沈小姐酝酿了好久,轻轻吐出一个“不”字。吐完后,她自个乐了——她就像金鱼一样,对着常医生吐泡泡。
常医生松开手,笑面佛一样问她:“那你记得是自己谁不?”
“不知道。”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沈小姐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
常医生:“那就对了!”
她愣了一下,对他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无言以对。
“哪里对了?”她艰难地问。
常医生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你要是能知道,我还能在办公室里多吃碗饭再来。”
“哦。”
她被他的话逗笑了。
因为常医生一直在跟她谈他吃过什么,她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许多,以至于当激光扫过她的身体时,她都没有任何感觉。有感觉是在检查结束以后,她忽然觉得头痛欲裂。
被封锁的记忆匣口突然裂开一个口子,大量的日常常识瞬间占据了她的脑容量。她不顾医生的劝导,用手指扣住了头皮。
断断续续的咽呜声从她嘴里冒出。
梦中那悲切的声音又在重复同样的言语,她内心满是悲伤。
“小凝,小凝……”
急切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有力的手臂随之拥住她。陌生的来者制住她的双手,抱住了她。她看不到来人的脸,却对他所给予的温暖极为安心。
撕裂头皮的极致疼痛随着她的心安渐渐淡了下去,她眨了几下眼睛,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睫毛上抖落。
男人那有力的手臂抱起了她,喑哑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常舟,怎么样了?”
常医生“嘿”地一声,指了指门外。
她靠在陌生男人的怀里,任由他把自己抱回到床上。
躺下后,她才看清了男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