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陈章之一直在为白捡了一双兄姊而欣喜若狂,不停地念叨,阿偃兄长长得真好看,阿沅姊姊也是,尤其是阿沅姊姊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好明亮好清澈。陈桓之听得耳烦,怒斥了他一句,陈章之,你真是没心没肺没头脑。一句话把陈章之骂傻了,他瘪瘪嘴,委屈万分的样子。陈初之摸摸他的头,皮笑肉不笑地问:“阿章,是他们好看,还是我更好看?” “这个……阿姊更好看些。”陈章之就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比较了好一会,才认认真真地回答。 所幸,他的答案没有连陈初之也惹恼。于是,陈初之拍拍他,没有骂。 …… 而家主自跟着王氏离开后就再没出现,直到人定初时,陈初之他们正准备就寝。这一天,陈初之也算开了眼界,一下子就认识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鼎鼎有名的“仙才”嵇绍。想起嵇绍,她便想起嵇绍的那封信,今日没有得到合适的机会,明日定要赶早。 “阿羡。”突然,陈偕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疲惫地说道:“还没睡下的话,给我做碗面吧。” 闫氏闻声,把怀中熟睡的陈建之小心地放进摇床。又安抚陈初之、陈桓之和陈章之早点歇息。随后才应了好。她边应,边去给陈偕开门。陈偕身上的战甲已经卸下,换上平常起居的直裾深衣。 “这么晚还没用饭吗?”闫氏引陈偕进来,请他到案边坐下,为他斟茶,准备糕点。 陈偕点点头,原本虎睨鹰视的双眸变得柔和,“阿珞她动了怒,总得哄哄。” “没事了吧?”闫氏关切地问。 “没事。”陈偕取了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放进嘴里,“阿珞她答应明天见许氏,不过今晚不准我留宿,又把我从她房里赶了出来。我瞧着腹中实在饥饿,便过来讨点吃的。” 闫氏听了,温婉一笑。 “那你在这坐会,我去给你煮面。” “好。”陈偕答应,却又倏地想起什么,对着闫氏的背影问道:“许氏他们安置妥当了?” “嗯。”闫氏轻轻地颔首。 …… 等闫氏的身影彻底消失,躲在画屏后方偷听的陈初之缓缓地走出来。她先前答应闫氏要去睡,但因心系嵇绍的托付,便留了下来。不巧,听见闫氏与陈偕的谈话,颇为愤愤不平。 她想着白日里陈偕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几分恃宠而骄的勇气,不满地说道:“阿爹太过分了!” 陈偕闻言回首,望见自己的长女先是扬唇微笑,旋即又装出一副严苛的样子,不悦地板着脸,“阿初,你怎么和爹爹说话的?” 陈初之轻哼,摆出小女儿的姿态,“阿爹对阿娘不好,阿初不要喜欢阿爹了!” 这话说得陈偕一顿,不得其解地询问:“为什么这么说?” “阿爹自己不清楚吗?”陈初之气鼓鼓地走到陈偕身边坐下,语气不佳,“阿爹就只喜欢主母和新纳的许夫人,一点都不喜欢阿娘!” “主母生气了,阿爹会去哄;许夫人刚来,阿爹怕委屈她。可是阿爹回来这么久都没有关心过阿娘!” “阿爹……”陈偕语塞。 陈初之却如同山洪找到了缺口,宣泄而出,“主母因为阿爹纳太多如夫人而生气,说到底女人都不喜欢与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阿娘也是女人啊!阿娘看到许氏就不难过和愤懑吗?可是阿娘要顾全阿爹的颜面,帮阿爹和主母照顾许夫人。阿爹倒好,被主母赶出来,不能去寻许夫人,才想到阿娘。见到阿娘就只说有关主母和许夫人的事情,我要是阿娘,恨死阿爹了!” 这些话若搁平常,陈初之断不敢说。但今日陈偕的一颗心似乎都系在家宅内事上。 陈初之说完,陈偕没有立即应对,而是瞠目结舌。他没想到陈初之会说出如此一番话。在他心里,他一直觉得自己对谁都好,无论是妻还是妾,该给的名分与恩赐,半点也不少。可是,陈初之说得没错。他从来觉得闫氏贤淑,不争宠,不抱怨,却不曾想到她的心里也有委屈。 陈偕自责,揉揉女儿的发顶,诚挚地说道:“你要相信,阿爹是很喜欢你阿娘的。” “我相信有什么用?”陈初之没好气,“阿娘根本就不知道。” 说完,她怕性子使得太过,又乖巧地凑到陈偕身边,软软地说道:“阿爹,你多陪陪阿娘好不好?不能留下来过夜也不要紧,和阿娘说说话就行。” 陈初之如此软硬皆施,陈偕哪里还受的住,把她搂到怀里,笑说:“好,阿爹这几天都留在这里陪你阿娘。” “真的吗?”陈初之欣喜。 “当然,阿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阿初就给阿爹一样好东西。”说着,陈初之把怀里的信掏出来,交给陈偕,“白天我和阿桓他们去了家叫长安醉的酒肆,这是那里的老板给的。” “哦?看来我们阿初今日白吃了一顿。”诸如此类的东西,陈偕收到的不要太多。但凡和他沾点亲,带点故的,都被那帮所谓的名士巴结着,何况他的女儿?他可以想象的到,那群人在得知陈初之的身份之后,是如何的“饿虎扑食”。 他并不准备看这封信。不过,陈初之的回答令他意外,“才没有。他收了阿初可多钱。阿爹知道吗?之前有人在黑市设赌局,赌青州之战能否获胜,他就是那个庄家。好像叫嵇什么来着……” “嵇绍?” 嵇绍的名声,陈偕听过,姜川有名的早慧少年。传闻,他七岁能文,八岁能武,旬岁独自外出经商。 不等陈初之确定,陈偕拆开信笺,仔细地阅读起来。 须臾,陈偕朗笑出声,“好一个‘若明公肯愿,当赴草庐三顾。’嵇绍这是将自己比作卧龙啊。” 世有卧龙,出山乃由明公三顾。 陈偕放下信,唤陈初之道:“阿初,明日随阿爹出府吧。” “阿爹这是要去三顾嵇绍吗?” “然。” “那阿初回去睡了。”既然决定要与嵇绍风月,陈初之必不会以颓然之态见之,但她不能明着与陈偕说,只好假称道:“否则明早起不来。等会,阿娘回来,也肯定会骂的。” 陈偕笑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