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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挽裳对着厚重的帘笼看了许久,终是垂头叹气,神情寂寂,目光寥寥。
冯嬷嬷挥了挥手让屋里的小丫鬟都退下,只留了语蓉和听芙,自己则沏了杯茶奉给姑娘,劝道:“依老奴看啊,姑娘不必内疚,左右不过是个懵懂顽童,伪装再好也有暴露的时候,今日不就现出原形了么?若他以此为引,再不登门反而好些。”
楼挽裳接过茶,却不想喝。她知道冯嬷嬷一向看不上萧盏,可平心而论,这些日子以来,他还真没有像传闻中那般冥顽不灵,只偶尔使些小性儿,却也如同稚子,并不让人生厌。
况且她一个人在别业里居住,虽说不上寂寞,却到底比不得与兄弟姊妹们一处玩笑来得快活,她自己的亲手足无法常常陪她,萧盏却能像点卯一般日日来找她,着实令她欣喜。
冯嬷嬷见自家姑娘沉默不语,知她并没有听进去多少,便不再说了,伸手扶她坐了下来。
楼挽裳扫了一眼桌案,将刚刚写完的那幅字拿起来看看,叹了口气交给身后的听芙: “拿去烧了。”
众人拦住她,忙道:“姑娘使不得啊!”
她冷声道:“都是这劳什子惹出了事端。”语罢见听芙拿着宣纸不动,不由蹙起黛眉,“还不快去?”
“哦、哦……”听芙怔怔地挑开地当中的炭炉,又拿不准地回望她,“姑娘当真要烧么?这可是您写了一早上的……”
“要烧何物?”一声诘问打断了她的话,众人瞧见了去而复返的萧盏,不知要说什么好。
他走得近了才看见听芙手上拿的东西,一把抢了去:“好端端的,烧它做什么?”
他几步跨到楼挽裳面前,手劲儿之大将宣旨握得起了褶子:“姐姐要同我置气,我默着任姐姐责骂便是,烧这墨宝着实可惜。”
方才还气得什么似的,这厢又同没事人一般,倒真是喜怒无常了。
楼挽裳看了他一眼,心中原是自责,现在却有些生气了,因而沉着脸道:“我可不敢骂侯爷。”
萧盏恣意惯了,却不知跟谁学得察言观色这一本事,听她换了称呼,只好腆着脸笑道:“我年纪小,不懂事,姐姐大人有大量,勿同我一般见识。”
楼挽裳坐在椅子上,平视前方便只盯着他衣襟上绣的紫金团花,见他胸口起起伏伏便知方才定是走得急了。想来也是他走得远了便不气了,又一路疾步折回。
当真是个阴晴不定的孩子!
她不回话,他又急了,一把抓过她的手便往自己身上打,她奋力挣脱却拗不过他,吓得众人连忙阻拦,一番拉扯,终是让他松了手。
楼挽裳揉着手腕,没好气地问他:“你又发哪门子的疯?”
萧盏知错般垂头,嗫嚅道:“我想着让姐姐出气,只求姐姐别不理我。”
他之所以会回头,不仅仅因为舍不得这些天相处的温馨,还有一点便是婉姐姐方才被他戳穿心思之后并没有强词夺理地改口,也没有稀里糊涂地敷衍,而是选择了坦诚地赔不是。他虽性劣,却也知“诚”之一字无比可贵。
语蓉见姑娘腕子上青了一圈,连忙回卧房去拿药膏了,心中对永乐侯另眼相看——还从没见过这么魔怔的人!
她出门时,见孙沪正在外面和一个小丫鬟说话,手里还托着一只钵盂大的乌龟,不由奇道:“这是作何?”
孙沪举起手中的乌龟,看它胆小地缩了头,有点好笑:“这是我们爷新得的玩意儿,便说拿给楼小姐解闷儿。我本是将它放在琉璃缸中带来的,才刚侯爷气冲冲地出来,没走几步路便夺了过去狠狠摔了,后来走到府门口不知怎的又举步返回,将它拾了起来,又说还得送给楼小姐。那缸子碎了,我便只好用手托着它了,方才跟贵府的丫鬟说了,寻个器皿来盛它。”
语蓉听后,更是觉得永乐侯好笑,想着今晚说给姑娘听听,面上平静地点点头:“我们府上倒也有琉璃缸子。春杏,你随我去取。”说着便点了点刚和孙沪说话的丫鬟,一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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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蓉取来药膏,将楼挽裳的袖子卷起一截,在她手腕上涂了薄薄的一层。萧盏见了那圈印痕,自觉理亏,只默默地将楼挽裳的那幅字收到了怀里,一时也不敢说话。倒是孙沪及时将乌龟送进门,才让他的表情又鲜活起来。
他心中一动,让人将案台收拾了一番,将乌龟放在上面,自怀中掏出一个圆盒放到龟背上。他用手指轻叩龟壳,嘴里念叨:“去,到婉姐姐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