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九死一生地逃回了汴州,齐家村的人却硬说是我招来了灾难,差点被亲爹爹在祠堂里打死,若非大哥相救,我便死在亲生父母手中了。”他忽地面色一正,继续高举长剑,“师父金谷真人,曾为我算过命,父母相弃,流于盗匪,亡命天涯,除非命中遇到一个花样贵人。师父说妖孽降世,天将大乱,唯有那个月华溅玉的花样贵人,仁义智勇,必当风云天下,平定乱世,亦唯有此人可以改变我的命运。名利于放不过粪土,富贵于放亦如浮云,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小姐若是瞧我不起,便杀了我吧。”
我正琢磨着这个理由如此怪异而牵强,他师父其实说的是花锦绣而不是花木槿吧,像我这等姿色平庸之人如何能称为花样贵人、仁义智勇,还要风云什么什么天下,平定什么什么乱世?
他却真的说着要抹脖子了。我惊出一身大汗,赶紧上前死死抱住他。
这古人也忒偏激恐怖了吧。于是我只好收了这两个农民起义军首领做了兄弟。
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当时我最不放心、最狡猾多端的齐放却真为了他师父区区几句话,为了今夜月下的誓言,便从此荣辱与共地跟随了我整整一生。
可无论如何,齐放却再也不愿直呼我的姓名,于是这一夜是我们重逢后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唤我的名字。
我记得宋明磊曾说过西安东城有一处小五义的别馆,有紧急要事便持木牍去别馆找李姓老板娘,我曾怀疑那是张德茂易容的,汗!于是我让他们先到那里躲一躲。
月上中天,我拿回了酬情,送走了齐氏兄弟,一屁股坐在地上,抚着激烈跳动的心口,抹着一头一脸的冷汗,定了定神,然后施展不怎么高明的轻功,向玉北斋飞去。
西林,可怕的西林!
我尽全力在西林穿行,然而所有可怕的过往全在我眼前浮现,第一次在这里被白衣人追杀,然后原武和槐安葬在这里,他们的鬼魂会不会来找我聊天?
我打着哆嗦,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跟着我,于是不时地回头查看,好几次被前面的树枝扫到。
然而想见非珏的念头是如此强烈,我仿佛是一个在沙漠中饥渴万分的旅人,而那绿洲的影子却都化作了非珏的笑容。
终于出了浓密幽暗的西林,我回首,长嘘了一口气,正满心欢喜地再想举步,好像后面有轻微的声响。我再一次回头,月光下只有阴森森的树林随着秋风摆动,发出巨大的呼呼声,好像是恶鬼的呼吸。我浑身一颤,倒退了几步,离西林更远了些,然后转过身疯狂地向北边跑去。
我心中害怕,口中不停地唱着害虫歌,驱逐恐惧,“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正义的来福灵,正义的来福灵……一定要把害虫杀死,杀死……”
我唱着唱着又觉得歌里面带了个“死”字更不好,胡思乱想间,一座灯火辉煌的园子已在眼前。我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玉北斋到了。
这是我第一次夜探玉北斋,来到近前,只听不断有明快的异域音乐传出,偶尔夹杂着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我一怔,看这架势,非珏一定是从紫园回来了。这么晚了,玉北斋还这么热闹,莫非是有客来访?我还是从“后门”进去查探查探再说。
我绕到西北门,看到离墙根一米高处,有一块凸起的青石板,我借着这块青石板施轻功跳上墙。墙内那边正好有一棵大榆树,我便挪到榆树上,再慢慢爬高了些。
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传来,“非珏哥哥,你这次去西域,为何待了这么久?我和我王兄可为了见你一面,硬是逼父王将行程拖了又拖,就想着能在西安见你一面。不知神圣女皇陛下的身体可好?”那声音娇美轻柔,充满关切之情,连我这个女孩子的心也一动。
原非珏的声音传来,“有劳淑仪郡主操心了,母皇陛下一切安好。”
我有多久没有听见非珏的声音了呢?现在怎么这么磁性迷人哪?我不由心中一荡。那喜悦如平静的深潭丢入一颗石子,泛起涟漪,由心底传遍我浑身每一个角落,唇边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一丝笑意。我拨开了枝叶,想看得清楚些,可是实在太远了,周围又全是陌生的护卫,可能都是这位淑仪郡主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