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长平垂下眼,扫了扫卷宗,盯着那上面的白纸黑字。
但很快,他又收回目光。
他看向衡玉,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挑衅:“你知道什么!像你们这种出身富裕的人是不会理解我们家的痛苦。”
“我家境贫寒,当时我娘亲常年卧病在床,明明她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就因为家里没钱,生生拖了好几年,病情也变得越来越严重,到后来她只能靠人搀扶着才能走路。我爹杀人,只是想救我娘,只是想改善家境!谁都可以觉得他是错的,我不能!”
“他因为赵城主和空寂而死,我身为人子,自然该为他报仇雪恨!所以我这些年日日勤奋,不敢偷懒懈怠半分,就是为了早日踏入筑基初期回来华城杀赵弘化!”
偏执,疯狂,是非不分。
只从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
这样的人,即使没有被邪魔之气侵蚀,也早已入了魔。
衡玉轻抚腰间长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范长平说:“修真界讲究弱肉强食,我没有空寂强,所以我没敢对空寂动手;但我比赵弘化强,所以我直接偷袭杀了他。这样的逻辑并没有错吧。”
“逻辑没错。修真界的人不受世俗律法的约束,既然如此,你的案子就用修真界的方式、用你的逻辑来处置吧。”
衡玉右手紧握住剑柄,把长剑从剑鞘里缓缓抽出。
她横举着长剑,从椅子上站起身。
“强者凌驾于弱者之上,那你现在弱于我,看来你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看着那散发着寒芒的剑柄,即使是狂妄若范长平,这一刻还是无法克制地、从心底升起几分对死亡的恐惧来。
“洛主。”了悟突然起身,抬手拦在她身前,“不要动怒伤人。”
范长平咬了咬牙:“你可知道我师尊是谁,我身上留有魂符,若我身死,他肯定会知晓是谁杀了我。”
衡玉被拦住去路,她也不急着往前走,就低下头把玩剑柄:“你师尊是谁。”
“虚空盟逍遥子。”
“逍遥子不过结丹初期实力,这道号倒是取得有够猖狂的。”衡玉嗤笑,“可你知不知道,我这人最讨厌被人威胁了。”
她看向挡在她身前的了悟,声音温和而坚定:“让我过去。”
“阿弥陀佛。”了悟双手合十,“此人已经成为邪魔,洛主不必为这样一个人沾染血腥,这并不值得。”
衡玉认真看向他:“你修为高于我,如果你硬是要拦在我面前,我的确杀不了他。”
了悟哑然,他沉默一瞬,还是解释道:“贫僧并无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衡玉笑问。
她上前凑近了些,甚至抬起手扯住了悟的袖子:“无定宗教导弟子,应该说的只是不要妄造杀孽吧。这个人早已入魔,他难道不该死吗?我今日杀他,不过是成全他的逻辑罢了。”
了悟想退后一步扯回自己的袖子。
但他退,她也跟着退。
了悟无奈,只好任由她抓着,把心思专注在回复她的问题上:“此人该死,但他的逻辑是错误的。”
“所以他该为这样错误的逻辑买单。”衡玉说完,想到一件事,“你是不是从未杀过人?连妖兽都没杀过吧?”
“……并无。”
衡玉眉眼含笑:“金刚亦有怒目时,你这样不好。”
她抬起手中长剑:“你我各退一步,我不杀他,但他这身修为也别想要了。你看如何?”
没等了悟回答,衡玉已经松开那被她拽紧的袖子,越过了悟走到范长平面前。
对上范长平那有些惊惧的视线,衡玉一剑刺在范长平的肩膀上。
她刺得用力。
当长剑没入血肉时,汹涌的灵力全部从剑身注入范长平的身体里。
这种疼痛让范长平忍不住痛呼出声,额上冷汗直冒。
衡玉平静转动长剑,让剑气在他体内炸开。
拔出长剑时,鲜血向四周飞溅开来。
星星血迹溅落到了悟右手手背上。
血迹还带着淡淡的温热。
在范长平的惨叫声中,了悟轻轻合上眼睑。
片刻,了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缓缓睁开眼睛,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张干净的帕子。
他抬步走到衡玉面前,这才瞧清楚她此时的模样——果然,她距离范长平太近了,拔出长剑时从手腕到衣袍再到那张艳丽的脸庞上都沾染了血迹。
了悟把手帕递给她。
衡玉伸手接过,忍不住嘟哝一声:“刚刚居然忘了支起防护罩。”
用帕子胡乱在脸颊上涂抹,反而把血迹弄得整张脸都是,更显得狼狈几分。
了悟轻叹口气。
他再次取出一张帕子,掐了个水诀把帕子润湿。
衡玉伸手,要重新接过帕子。
了悟却避开了她的手:“你看不到,还是贫僧来吧。”
带着湿意的帕子落在衡玉的脸颊上,她甚至能感受到隔着帕子了悟手指上传来的温度。
这种温度太暖和了,衡玉忍不住松了松长剑。
她默默在心底反思起来:金刚亦有怒目时没错,但她明知道了悟这些年待在无定宗里,从未手染过血腥,可能也从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她突然就在他面前伤人,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太激进了些。
擦干净脸,了悟往旁边退开:“洛主若是觉得还不够,就再举剑吧,只是这回记得用防护罩护住自己。”
衡玉右手用力一抖,把剑身上的血迹全部抖落下来。
她手腕一转,却是直接把长剑收回剑鞘里:“就这样吧。”
范长平这人对她来说算什么呢。
她看不惯范长平,想杀便杀了。
比起这个,她更不想此人为难。
在这片陌生大陆,他待她确实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