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江南接回灵遥,是曹恂心中盘桓许久的念头,爱她理应如此,但他清楚父亲绝对不准。悄然远行过不了自己这道关,抛下父母与沙州未免轻率不负责。诚然他个人不足以主导所有,万一发生半点意外,也是他莫大的罪过。
他到悲月庵陪定慧饮茶,她点拨道:“去趟南方是难得的阅历,好男儿志在四方,怎能一辈子守在沙州?”他还在儿女情长与孝义职责之间摇摆,她笑言:“立业先需成家,不必求全责备。我托你办件事吧,到京城广安寺拜访高僧空云大师,请一件由他加持的法器,提我名字即可办成,算是尽到你的职责,为沙州求得更多福分。”她理解这孩子太过认真,非给他找些事做才可心安上路。
说走就走,曹恂修书一封留在家中,写明原由请父母谅解,且提前向官署告假。一天早晨独自别离沙州。他用最快的速度、沿最近的路线赶往江南,每至一地总是想象灵遥经过这里的心情,仿佛与她同行一样,有喜亦有忧、忐忑而憧憬。临近金陵,他听说弟弟也在便顺道看望,在门口遇见了苦寻灵遥的温玉成……
灵遥感觉仍在曹恂怀里,随他的脚步颠动。忽然她全身飘浮起来,脱离了他的温暖,再看他竟然袖手退后,毫无表情弃自己而去,她拼命伸手也够不到他。“你们不可能的!”好似元素璧、却又像自己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震荡。这是残酷的实话,确实不可能……
一阵痛心使她张开眼睛,上方有人俯身看着自己,是苍白的曹怿。“嫂嫂好呀。”他虚伪地说:“睡得不大安稳嘛。”她马上坐起下床,看遍房间四处,眼中一片仓皇:曹恂呢?莫非之前的一切全是梦?可他的音容和怀抱那样真实!
“你的温叔叔要求我哥必须休息一会儿,他守着你三四个时辰了。”曹怿看出她所想。她的焦虑霎时扫空,眉眼嘴角尽显笑意,可人秀色轻叩他的心。他状似无视:“那群突厥人什么来头?”“我听不懂突厥话。”她对他收回笑,绝不想跟他提默铎:“你们抓到了?”
“抓到几个死的。”他现出鄙夷。哥哥到来更为难缠,他只好分享她留下的线索,哥哥和温玉成沿河搜索,自己陪同二皇子乘船跟随在后。他们接连发现沉船、询问路人、追至客栈,收到前方有突厥人的消息后,他禀明皇子派兵捉拿,然而除了突厥人丢下的几具尸体,没能捕获他渴望的大鱼,在皇子面前立功,就像当年错失突厥王子般不甘!
灵遥暗缓口气,默铎大约逃掉了,逃回西域岂不是放虎归山?但愿不是个错误……“据客栈店家说,嫂嫂和其中几人比较熟?”他飘来一句话,跑得慢的店家被他截到,盘问出一些特别情况。她瞪起双眼,他想以此要挟?“慌什么。”他自称好意:“我可愿成全你和哥哥,咱们的事我不会告诉他……”
她的仇恨立时被激起,他毁了自己和曹恂的幸福!她握拳冲他当胸一击,他往后一歪扶着桌子,疼得龇牙咧嘴,胸中上翻下腾却没吐出来。“不要认为你哥哥在,我就没法教训你!”她的力度拿捏适度,既不致重伤他,也要让他尝点苦头。
这时房门推开,曹恂走进来,高兴地由她看向他:“灵遥你醒啦,还有哪里难受?多谢弟弟替我陪护。”曹怿外表瞧不出异状,而她飞快走近曹恂,有片刻光景他俩目光深深相吸,眼里只映有你我,根本装不进任何人,昨夜短聚怎抵一年多的分别?
曹怿显得纯属多余,酸溜溜地哼气白眼,有什么看来看去的?她先冷却下来,他们的希望依然渺茫曹恂同样抑制几分,不好把弟弟冷落一边。“哎哟我早该出去。”曹怿故作难为情。“不久的将来就是一家人了。”曹恂满足地看着弟弟和她。而她基本不看曹怿,偶尔射来的视线十分尖利。
随后温玉成也来看她,建议道:“阿遥尽快跟曹公子回沙州完婚吧,曹公子身负职责有不少事要忙。”灵遥不再那么快活,低头不愿回应,再往前发展就要伤害曹恂了……曹恂以为她不舍江南,说:“常听灵遥说姑苏,我很想去一次。”他决定暂放下突厥人的事,回沙州再详查。
“你有此心很好。”温玉成对曹恂很赞许,对曹怿则怀有戒意:“耽误曹二公子侍奉皇子,着实难表歉意,我们明早便走。”曹怿仍是虚言:“我跟哥哥嫂嫂在此团聚太难得,跟我同行几日多好。”曹恂确实不忍与弟弟就此别过,温玉成觉出曹怿没有实话,坚辞不留。灵遥更是不要留,若非当着曹恂的面不便发作,早就打倒曹怿让他闭嘴。
那一拳把曹怿打得不轻,回屋解开衣服胸膛乌青一片。“又惹火人家啦?”谢苹凤眼挑动:“原来是你嫂嫂呀,你们哥俩一个正气一个邪气,你连嫂嫂都要抢,难怪人家这么厌恶你。”“本来就是我的。”他仅以略略几字驳回。走就走罢,省得看他们情浓厮守来气,影响自己为皇子办事。
无风无波上路,曹恂敬重长辈陪温玉成的时间更多,二人话题投契谈得甚欢。她借此与曹恂有些疏隔,乘船骑马常单独出神,愁郁压过对曹怿的恨。一旦目光飘向他,总能被他的眼神关切。
临近家门,安萝听到脚步跑出来,泪汪汪道:“小姐你吓死我了!去哪儿了啊?”温玉成出发前把她托付给邻居照看,可她整日忧怕、没少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