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公主的沉默让人心疼。
楚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尝试着伸了伸手。小臂触及银绣锦衣,似有温度穿透薄薄衣衫透来,楚焯触电似的往后了些,就这么虚虚地陪着她。
却终究没有揽住安乐公主半分,给她一方温暖天地。
他终究是要离开,终究是无法陪着她,既然这样不如一点希望与温柔都别给。
表姐弟俩默默坐到天边翻起鱼肚白,清晨的第一道光刺进了习惯黑夜的眼睛,两人才恍然已是天亮。
终于天明,可或许依然有人,没有等到这个明天。
安乐公主似乎被阳光提醒了什么,她撑着栏杆要起身,还没等整个人站起来,就无力地往下跌。
楚焯眼疾手快,立刻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她。
“小心,”楚焯为表姐的状态忧心,“表姐先揉揉腿,舒缓下再站吧。”
正常人坐了一整个晚上,哪里能不腿麻。
安乐公主闻言倒是照着做了,她是一只美丽的木偶,毫无灵魂的像个正常人生活。
到底也是童年的共度者,楚焯对这个表姐是又怜惜又心疼,他小心翼翼扶着那只纤细的手臂,就像是扶着站立艰难的老人家。
在空气里游荡的丝丝灵气慢慢进入了楚焯的身体,又缓缓行入经脉,往丹田前进。
安乐公主似乎有所感觉,她转过头看了楚焯一眼,道:“灵力封锁解除了。”
“封锁?”楚焯意外的重复了一次。
安乐公主没有去好奇他为何不知。她在这个清晨突然就丧失了所有朝气,仿佛今天爬上山头的太阳用的是她的活力。
“灵力封锁,天无大阵的效用之一。”安乐公主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越说越小声,“所有修士在昨夜,都跟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没两样。”
楚焯对此事丝毫不知,他昨夜会自封修为进城纯粹是因为知道天无大阵对修士特殊灵力气息的感应能力,却不想昨夜竟还有这么个陷阱在这儿等着!
他突然心生一股恐惧,一股对于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恐惧。
棋子看见的世界有条有理、方方正正,那是因为棋手给它的天地,就是那线段整齐分明的一块木板。
每一个方向看起来都一样,都是平整光滑的前路,可谁知道哪一步走过去,就是万丈深渊,被吞吃得猝不及防又无声无息。
楚焯再看向安乐公主,她依旧望着那个强光东起的方向。他忽然明白了她的安静和沉默,忽然就懂了她字字珠玑的冷静。
于是他继续保持沉默。
她在等,他在陪她等,他们都在等。
等一个消息,等一个交代,等一个结局。
或许是烈日又攀上几尺之后,脚步声匆匆传来。
表姐弟俩屏息以待。
脚步声越来越响,终于在绕过院子之后,走到了长廊处。
安乐公主凭栏相望。
来人一身素白,却不是纯白衣裳,而是天蓝衣裙上罩了一件薄薄白衫。
楚焯心里一个咯噔。
他立刻扭头去看表姐,果然看见安乐公主失了所有血色的苍白脸蛋。
“公主……”白衫女子憔悴着一张脸,叫了安乐公主一声,后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楚焯凝目细看,这才注意到这女子梳的头乃是宫中宫娥惯常梳的那种发髻,墨发上除了一根白玉簪子,再无其它饰物点缀。
楚焯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向表姐。
只见安乐公主愣愣看着那宫娥,她看着看着,悲伤愤怒还是怨恨全都化为两行流水,从眼眶慢慢流下。
宫娥大惊失色,“公主!”
楚焯知道要强的表姐不曾哭过,所以这个宫娥的反应才会是这样。
宫娥提起裙襬,急急穿过门廊走到长廊上,轻轻抱着安乐公主纤细的身躯,焦心不已的宫娥仍是温声安抚她。
纤瘦的身躯颤抖了好一会儿,才在有温度的怀抱里面缓下来。
楚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
安乐公主双手死死抓着那宫娥的小臂,她坐了一夜未曾阖眼而遍佈血丝的眼睛定定望着她。
“说,你说啊!”安乐公主整个人透出一种焦躁,她急切的渴望得到结果。
宫娥阖眼,不忍心再看她。
楚焯见那宫娥低下头,让自己不再看见安乐公主样子后,才用她沙哑干涩的嗓子发出声音。
“秉公主,娘、娘娘她已诞下小皇子。”宫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