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山的各个村落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 在很多年前,这里曾经有一个名门望族,但他们做了违反天道之事,神明降下重罚,一头凶兽将全族人撕裂吞吃,惨死之人魂魄带着极度的怨气,一直不愿轮回转生,时间长了怨气越来越重,逐渐传出恶鬼杀人的事,还有人说自己亲眼看到那头凶兽至今仍徘徊在幽山附近,搞不好现在村落的人也会被上天惩罚。 三人成市虎,也许没人真见过鬼或凶兽,但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而一切走上歧途便源于真正死者的出现。 尽管笼罩在恐怖阴影之中,村民们为了生计还是得在幽山正常劳作,况且幽山盛产药材,靠着挖药草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发现大物赚一笔,更不乏冒险之人进入幽山深处想找一找传说中的灵药。 这天傍晚,郑老三收活回家,邻居李全家的媳妇叫住了他,问他是否看见自家丈夫。 郑老三应道没有,并说也许李全今天挖药草挖的多,晚点回也不是没可能。 李全媳妇却说了一句:“那就再等等吧,不知咋地今天心可慌了。” 那天晚上,李全没有回家。第二天,李全的尸体出现在村外,那样子吓坏了所有看到的人——全身像被动物啃了似的,没一处是完整的,头像是被活生生掰开一般,丢了快一半,就靠着剩下的半个头和身上破碎的衣服,勉强能认出尸体是谁。李全媳妇看了直接晕了过去,村里的年长者只道不吉,遣了几个年轻人去找道士,结果次日又在村外发现了那几个年轻人的尸体,死相同样可怖。 这么两件惨事,立刻点燃了全村人的情绪,可大家又都不敢走,胆子大的出去了,不是没回来就是陈尸村外,人们估计那些没回来的也被鬼和凶兽吃完了。村里人心惶惶,他们还不知其他村落也渐有村民惨死之事,一时间幽山各村落都陷入了死亡的恐惧之中。 就在这时,又一件惊人之事发生了。 但这事,对村民来说是个喜事,却又注定了一场又一场的悲剧。 这天,村里突然来了一些人。最前头的是一位身着红裙的女子,黑发如瀑,金饰垂落,妆容娇艳,一举一动似风中飘红,几位官样的人在她身边恭恭敬敬,他们之后是重兵齐列。村民从未见过这种阵势,急忙去请了村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前去接应,而此番一问的结果,竟是天子降旨,那女子乃是天子器用的术师,不知其名,只道其姓夙,称她夙姑娘便可。这位夙姑娘算到幽山有邪灵乱气,前来幽山镇压邪灵以稳天子社稷。 既有天子御令,又是宫中术师,早已饱受恐惧的村民连忙带着夙姑娘进了幽山深处。一行人走得小心翼翼,饶是如此,当有恶灵袭来时众人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好在夙姑娘只是轻轻挥袖,便将恶灵全悉打散,这一举彻底让村民们对她敬崇信服。 不多时辰,山路愈加难行,村民已有些吃力,而夙姑娘却如履平地,行走自如。郑老三不经意一撇,还发现在这有些泥泞的山路上,夙姑娘的裙摆竟未沾染半点泥土,内心只道那一定是神仙的绸料,说不好夙姑娘是天上的仙女呢。 再走几步,郑老三看了眼前面树草盘虬的幽长小路,却有些犹豫了,其他村民也停住了脚步。一直跟在夙姑娘身边的赵官不禁斥道:“怎么不走了!” 郑老三怯怯地应道:“夙姑娘,各位大人,前方就是我们幽山方圆百里都知道的鬼地了,据说那儿去不得勒……” 赵官怒道:“放肆!你是不信夙姑娘?” “小的不敢!只是那地真的去不得啊!”郑老三吓得一惊,其他村民也随之附和道。 赵官又要发作,夙姑娘抬手阻止,轻声道:“诸位勿怕,只管带路便是,我承着天子之信任来此地除恶,必能护得众人之周全,如若不信,现在就可离开。” 众人心想,刚才夙姑娘也确实轻而易举就将邪灵打散,而且现在回去又没有夙姑娘保护,难免又遇到邪灵,前进可能死,后退也可能死,不如跟着夙姑娘可能还能活下来。 村民们互相使了个眼神,于是郑老三上前道:“那……那好……夙姑娘……小的的命可都在您那儿了……” 夙姑娘道:“多谢各位信任。” 不多时,众人便到了令幽山村民闻风丧胆的聚怨之地。眼见之处,断壁残垣,青苔覆阶,异草纷生,唯有时常见到的各种精刻的花纹依稀显出当年的繁贵。夙姑娘冷呵一声,便接着向前走去,村民们已止不住身体的瘫软,随从的官兵们也略感背脊发凉,可又不敢离远了夙姑娘,只好咽一咽口水跟着向前走。 行走途中,偶有凉风轻抚,更撩得众人心神不宁。郑老三总觉得耳边鸣鸣,似如怨鬼惨泣之声,慌得他心提到了喉咙眼,几乎想要叫出声来缓解一下内心的恐惧。 走过几个庭院,穿过几条回廊,众人已迷了眼,夙姑娘却似乎熟悉得很,不知不觉她倒像成了带路人,所有人跟着她走,也不知要去哪儿,好在一路上并没有出现什么恶鬼,否则逃都不知往哪儿逃。过了一会儿,又进了一个庭院,夙姑娘突然停了下来。 “忆曾昔花好人和,哀如今叶败院凉。玹家已至此,姑娘难道连这一砖一石也不放过?”随话音徐徐,众人面前一女子渐现了形,只见她着一月白裙裳,腰配玉白六月菊挂饰,两条麻辫垂肩,貌相不过桃李年华,面容却布满憔悴。 众人鬼叫一声,吓得退了数步,夙姑娘广袖一挥,霎时间化出千万朵红花绕在众人周围,她道:“各位莫惊,此鬼道行尚浅,先以千花盾护佑各位,待我渡她轮回。” 女鬼冷笑道:“姑娘也莫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了,解脱了数百年的神罚,这可不就为了坠天之石而来。” 夙姑娘应道:“陶姑娘可不能这么说话啊,此行仅是为了平息怨气,保证幽山住民安居乐业,圣上社稷稳定,倒是陶姑娘尚在阳世,这可有违天道吧?” “天道?倘若苍天有道,留你这般人于世间,那么违逆也罢——” 倏然,周围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砾,原本俏丽的女子瞬间变成面目青森的厉鬼,发出阴惨的声音,指甲慢慢变长,随着手指没有规律的舞动,一道道黑气化出,如利箭一般全悉向夙姑娘袭去。 受千花盾保护的人从未见过这种架势,尽管黑气都被盾挡住,众人依旧吓得不轻,想要逃跑,却又被盾阻挡无法离开,有人开始骂娘,有人甚至裤裆都湿了去。 夙姑娘依旧淡然不惊,以广袖化盾遮蔽护佑住自己,口中轻念:“竟得了坠天石的力量吗……呵,也不过如此。” 不一会儿,暴雨般的气箭有了消停,只见夙姑娘毫发无伤,还微笑着看着前方的人,女鬼不禁惊道:“你——明明法力已经被剥去,竟还能抵抗术法攻击!” “呵,我不是说过吗,上天是在我这边的。”夙姑娘手中已有了一把利刃,她将其慢慢举起,指向女鬼,“而你们,才是该死之人——” 她话音未落,竟已到女鬼面前,利刃刺进女鬼的眉心。这般神速,众人更愿意相信夙姑娘是天上的神仙,否则以凡人的速度,就算千锤百炼,也无法达到。 女鬼难以置信地看着夙姑娘,她已经是鬼,不会有鲜血流下,但她的生命,彻底地到了尽头。 “楚姑娘,我选择留下。” “陶姑娘这又是为了那般?” “抱歉,我已经决定了。” “也罢,一切不过执念而已。” 往昔的话语萦绕耳际,腰间的六月菊发出淡淡光华,一缕清气飘出,在夙姑娘收刃的时候进入到女鬼的身体,可怖的面容又变回原本的俏颜。 “果然只是执念……小姐……对不起……” 女子的魂魄渐渐化成了点点光芒,最后消失殆尽。 “连生的执念也没有了吗……”夙姑娘正凝神暗想,旁边离开千花盾的赵官却来打断了她。 “姑娘当真神女下凡啊!”一贯的奉承话,其他人也全在感恩戴德。 夙姑娘只是表面笑笑,女鬼说的没错,她的法力大部分仍未恢复,留着这些人,不过是需要他们的精气,还有就是遇到危险的话可以拿他们挡身,否则带着普通人完全是碍事,原本她没想过会活下几个人,这下还能得点支持,未来也好办事。 所以她也回敬道:“不过尽些本分之事,还请各位继续与我同行,我想封印点应该就在前面了。” “是是是,姑娘您请。” 从庭院出去,走过一段栈道,众人便到了山庄之后的一个石洞之前,石洞之门已破败不堪,唯有沿壁生长的草植掩蔽着洞门,旁边一块石碑隐隐可见刻着“啼寒洞”三字。 郑老三上前想要为夙姑娘清去障碍,刚近了洞门,手尚未伸过去,突然闪过一道光电,击得他痛苦不已,好在夙姑娘及时为他施了法术,缓解了半分。 夙姑娘轻声道:“此洞早有封印把守,平凡人是接近不得的,各位在此稍候,我进去就好。” 赵官躬身问道:“夙姑娘,万一里面有险?” 夙姑娘道:“无妨,你们进去太危险,我一人前往就可,倘若半个时辰我未出洞,你们自行原路返回即可。” 说罢,她右手又幻化出数片花瓣,道:“此乃我派护身之物,你们一人一片,也许能保得你们路途安全。” 众人又是一番感激,目送着夙姑娘进了洞,洞门的封印竟对她毫无作用,那一抹红艳渐渐隐于黑暗之中。郑老三同其他人向神明祈求夙姑娘的周全,看着手中的花瓣,不禁在心中感叹了千万遍夙姑娘真是个活神仙。 殊不知,每一片花瓣都连接着他们的精血,要是洞里那玩意失去了控制,夙姑娘当然不会有事,洞外的人,一个都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