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楚家年三十的活动跟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老城区禁止烟花爆竹，大家的娱乐方式就只剩下一项——打麻将。家家户户亲朋好友都围坐在一起，战得不亦乐乎。叶家在院落里摆了三四桌牌，麻将碰撞声轰轰烈烈响彻天外，据说是寓意了来年的日子也红红火火。宋衍被抓了壮丁，他不太会西南这边的麻将规则，被赶鸭子上架似的培训了几把就加入了战局。　　　　叶家爷爷已经年逾八十，依然老当益壮，洗麻将牌的手法熟练又专业，乐呵呵地跟周围人交流着。叶楚楚被叫去厨房帮忙，准备这么多人的年夜饭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儿，她一边择菜一边看向牌桌上凝眉沉思的宋衍，心想这时候应该让宋大厨来露一手才是啊。　　　　“人家这是第一次登门，怎么好意思让人做饭的。”叶妈妈手里的大葱敲了女儿的头一下，叶楚楚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讪讪地蹭了下鼻尖。　　　　“但是宋衍做饭真的很好吃啊，一点不输给外面饭店那种。”叶楚楚争辩道。　　　　“那让小宋明年来露一手。”叶妈妈乐道，美滋滋地幻想起明年的场景，“赶着快的话明年都该成事了撒，我看小宋这孩子挺好，你好好珍惜人家。”　　　　叶楚楚怔了一下，目光越过窗棂，停留在戴眼镜的黑发青年身上。　　　　明年还有机会把宋衍拐回家过年吗……　　　　年夜饭之后才是重头戏，已经喝的东歪西倒的大家都开始打开微信抢红包，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当背景音，虽然是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风俗，却是大年夜最热闹的时候。　　　　宋衍有点被这气势汹汹的气氛惊到，忽然听到一声提示音，是叶楚楚把他拉进了叶家亲戚群里，小姑娘喝得醉醺醺的，还朝他傻笑，“一会儿家里长辈都发红包，大家手速都很凶残的，做好战斗准备了啊。”　　　　宋衍失笑，伸手想撸她一把，周围的氛围陡然高涨了起来，是叶家爷爷发了第一个红包。叶楚楚眼疾手快点开来，却只有5毛8，差点把手机丢出去，叶成凑过来哈哈大笑，“总数五百的红包你能抢个5毛8，这下我信你是真的抽不到自家游戏的新卡了姐。” 　　　　叶楚楚懒得理他，紧张地投入到了接下来的战斗中，不仅是家里的群，还有工作群，兴趣交流组，一时间似乎全世界都飞扬着喜庆的红包，通过互联网将远在各地的人们都连接了起来，共同分享这快乐的一刻。　　　　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大家相互交流着战况，嘲笑手气差的，起哄让手气好的再发一个，忙得不亦乐乎，忽然手机震了一下，弹出条新的提示音，叶楚楚点进去一看，却是宋衍也把她拉进了一个新群。　　　　“地府那边的工作群。”黑发青年眨了眨眼睛，笑道，“小阎王今年可是要出血本了。”　　　　叶楚楚低头一看，群里都在起哄让阎王大大发红包，还点名不要冥币的，罗言发了个十分得瑟的表情，而后慷慨的红包大连发，充分让大家回忆起他成为阎王之前是个富二代的事实。闹完了阎王群里又开始闹起了钟奕，不过跟慷慨的阎王大大比起来，钟天师那红包数字起码得再添个零才对得起他的身份。　　　　叶楚楚乐得不行，也跟着闹了一会儿，最后被逮住发完红包才得脱身。乐完她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抢了多少红包，又发出去多少，不过看上去大家也都并不在意，在这样一个热闹团聚的时刻，玩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酒意上涌神志不清，红包大战也接近尾声，宋衍把人扛回屋，累得不行。叶楚楚抱着枕头蹭了蹭，舒服地哼哼，宋衍侧头看她，无奈地笑了一声，伸手捏了捏小睡猪嫣红的脸颊。　　“叔叔是个千杯不醉，你怎么就没继承到他一星半点儿的酒量呢？”　　　　叶楚楚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依旧抱着枕头相亲相爱。　　　　宋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目光望向了窗外。闹了一晚上的叶家众人都三三两两的回了房间，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酒味与熟食的香，远处的夜空有零星的烟花炸开，像是落了一地带着烟火气的碎屑，这气味随着呼吸进入四肢百骸，便有了一种沉甸甸的，属于生活的实感。　　　　“老宋……？”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似乎让叶楚楚清醒了一些，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黑发青年，“不好意思啊……我家人太闹了……”　　　　连她这个一杯倒都没躲过被灌酒的命运，宋衍也被迫喝了不少，饭桌上摆的是高度果酒，喝的时候不觉得，但后劲奇大，这会儿才显出威力来。　　　　宋衍回过头，正好撞见叶楚楚泛着水光与潮红的眼睛，心头蓦地一跳，隔了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可不知道还有陪酒服务的啊，回去得加价了。”　　　　叶楚楚笑了一声，抱着枕头蠕动到宋衍身边，“行。”　　　　“不过我喜欢这么热闹的地方。”宋衍也弯了弯唇角，还想要说什么，耳畔却传来一声爆响。他跟叶楚楚同时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夜空里突然热闹了起来，无数烟花绽放出炫目的光形，五光十色，宛如天际盛开的花海。　　　　就在刚才，去年的最后一秒，与新年第一秒，在爆竹声中完成了交接。　　　　“新年快乐，老宋。”叶楚楚笑眯眯地看向他。　　　　“新年快乐。”宋衍也回头笑道。　　　　-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也是叶家人过年相聚的重头戏——初一祭祖。　　　　西南地区的风俗习惯会在新年的第一天带上全族老小去祭拜先祖，以求先祖保佑今年一帆风顺心想事成，而叶家这样在本地有些传承的大户更是注重祭祖的礼俗，每年都会举家前往祖陵祭祀，从没有一年落下。　　　　一大早叶妈妈跟二姨就准备好了祭祖需要的供品香火，昨天没回来的表妹一家也到齐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祖陵而去。叶楚楚因为宿醉没太睡醒，整个人游魂一般的飘在队伍后面，几次都差点被土路上的石块绊倒，多亏宋衍拉住她。　　　　叶家祖陵的位置在古城之后的山里，早年还有些散户的住在附近，不过随着城市化的进展，周围的村落都并入了县城的发展中，山里就愈发人迹罕至了。宋衍一路看着周围的景色，见叶家众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比起祭祖倒更像是出门郊游，有些好奇。　　　　“之前我就在想了，你家似乎不怎么看重老规矩啊。”宋衍低声朝身边的叶楚楚问道。按照传统观念来看，已经出嫁的女儿，或者像叶楚楚这样已经成年的女儿都会被视为外姓人，少有能够去祠堂祭祖的。　　　　“嗯，小时候听太爷爷说过，我家没那么多规矩。”叶楚楚轻轻打了个呵欠，“初一祭祖也是为了让家里的祖辈看看小朋友们现在的生活，所以能带着家属去是最好啦。”　　　　她说着小小吐了吐舌头，“所以你知道不带你回来的话我有多惨了吧？不光是家里亲戚，甚至还会被老祖宗托梦催婚，在祭祖的时候公开处刑的。”　　　　宋衍忍俊不禁，“能被老祖宗托梦催婚，也就是你家了。”　　　　进山之后走了快四十分钟，叶家祖陵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整体占地面积并不算大，采用了宝城宝顶的封土，脚下砌筑了条形封石，一边还建立了一所洞祠，里面供奉了列祖列宗的牌位，规格倒是够得上称‘陵墓’，只是样式偏向现代，少了几分历史的古朴感。　　　　“早期的祖陵在WG的时候被毁坏过一次。”叶楚楚向宋衍低声说道，“这些都是我爷爷那辈重修的，据说以前要大得多呢。”　　　　宋衍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祖陵边上数量不少的巨大山岩上。以天师的角度来看，此地风水绝佳，祖陵葬在此处足以庇佑后人飞黄腾达，然而陵墓的朝向与周围山岩的构造却巧妙的压了这高昂的风水之气一头，使整体走势变得平稳而绵长。　　　　正如叶家后人一样，大富大贵的没出过几个，但是基本都一生顺遂平安，少有人死于非命的。哪怕是在那场文化浩劫中，身为‘地主家’的叶家也没有什么人员伤亡，最重大的损失都由被捣毁的祖陵本身承担了。　　　　不管是这福厚绵长的风水阵，还是死后多年依然竭力庇佑动荡之中的后辈，都可以肯定叶楚楚的祖上一定是降灵界的人。不过有这样的本事却甘心让后人安于平凡的降灵师可不多见，让宋衍愈发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传承。　　　　“宋衍？”叶楚楚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两人一起上前，“到我们了。”　　　　宋衍刚刚一直在思考问题，都没注意叶家爷爷已经讲完话了，现在轮到小辈们挨个去跟祖辈们上香。他下意识地跟着叶楚楚在洞祠牌位前站定，敬了叶家先祖一炷香，而后退到一边，这才察觉到不对味来。　　　　低头一看某人笑得跟只得逞的小狐狸一样，贼兮兮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拜过我叶家先祖，以后就是我叶家的人啦。”　　　　宋衍挑挑眉，也低声在她耳边回敬，“那楚楚可要好好对我，始乱终弃的话会被老祖宗托梦的。”　　　　两人之后轮到叶成上香，这一辈里他是唯一还单着身，只能独自拜祭先祖，余光瞥见与丈夫温声说话的二表姐，还有跟男友忍着笑拼命抖肩的大表姐，顿时觉得人生凄凉无光，虔诚无比地上完了手中这柱香。　　　　叶家列祖列宗在上，保佑我明年也能带人一起来看您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