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案一句话,销案却不那么容易。韩老爷使了银子,知府借口白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不肯就此销案,毕竟白火凤的名声在全城都臭了。韩老爷又只好亲自去白家商量。白海山气愤的要命,确实不肯罢休,而白老太太却心疼孙女,不想她在狱中再受一刻的罪,硬要白海山答应和解。韩老爷又赔了大量的银子,案子总算是了解了。 当初胡翼知觉得胡力这法子太过匪夷所思,于是就可行性与胡力进行了好一番的争论。胡力被他吵得不耐烦了,便说:“那还有一个法子,你去偷了韩少爷的尸体,再化作他的模样,把事情了解了去。” 胡翼知说:“那不妥当吧,对着韩老爷演,很容易穿帮的!” “所以呀,还给他一个真的儿子,再荒诞离奇也容易使人相信。” 事情一步步都按照胡力的剧本走下去,胡翼知佩服的很,问胡力:“那玉葫芦中的韩少爷魂魄怎么办?这家伙叫嚷的厉害,吵的很!” 胡力躺在躺椅上,把葫芦从袖中拿出把玩。“送他去投胎吧!” 胡三娘凑过来,看那玉葫芦中间一缕黑烟缭绕,忽然就炸开了,朝葫芦的四壁撞去。三娘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哇塞,这东西凶的很呢!不如给我吧,我把他炼成第二个东篱!” 东篱闻言从胡力的怀里跳出来,化成寸长的小人,在空中转了圈,画了几个字。胡翼知一看差点笑喷,原来东篱写的是‘不同意’! 三娘用手把东篱抚到一边,“去去去,有你什么事?你哪门子的不同意!”说着便伸手去拿玉葫芦。 胡力缩回手,说道:“东篱说的没错,我也不同意!韩家少爷跟东篱不一样,东篱当初被术士困住练成了半魂,我为了救他才把他变成现在这样。练半魂这种损阴德的事情,我们修仙之人怎么能做。最妥当的法子是把韩少爷送去阴司投胎,由不得他行凶不同意。” 胡三娘知道胡力说的有道理,但嘴上又不肯服软,少不了强辩几句。胡翼知想了想说:“送韩少爷去阴司投胎,你倒是说的轻巧,没有令牌,鬼门我们也进不去呀!” 胡力将双手抄在脑后,“那就等,等到七月半鬼节,鬼门打开的时候再去!” 几个人正说着话,白景洪拎着一笼彩雀儿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 白火凤的事情终于解决,白家上下都松了口气。韩家留了半句话,并没有将韩少爷所说的‘实情’告诉知府大人,只说是误会,请求放了白火凤和丁一。虽然白火凤被送回了韩家,但名声算是臭了个底朝天。白景洪对大姐姐没有好感,她名声臭不臭的他也不甚在意,见爹爹和奶奶都松了口气,他便也松了口气。等这口气松下来,他脑子里浮现出胡三娘的脸,念书的时候是她,吃饭的时候是她,就连睡觉梦里也是她。十二三岁的孩子,正不知情为何物,想着三娘便来见三娘。 白景洪跟胡翼知行了个礼,招呼也来不及跟胡力打,便忙不迭的对三娘说:“三娘,这是波斯国来的鹦鹉,能学人说话,你来瞧瞧,毛色鲜亮着呢!” 胡三娘温温柔柔的答应了,轻移莲步朝白景洪走去,经过胡力还不忘得意的一笑。胡翼知坐在胡力旁边,看三娘和白景洪聚在一处逗鸟玩,小声说:“完了完了,景洪这孩子才多大啊,被三娘迷得五迷三道的,魂儿都要丢了。” 胡力狠狠瞪他一眼,“谁让你带她来的!没得又勾出些风流债来。” 胡翼知小声嘟囔,“我倒不想带她来,她要听我的呀!” 两个人在廊下坐了一阵子,胡翼知想起什么又问:“胡力,昨天在韩家觉不觉得古怪?门口的狮子颇有些灵气,府内也有送魂的阵法,但也就仅此而已!” 胡力想了想说:“这方圆百里,除了青城观的鸿天师,并没有什么顶厉害的人物。韩家那狮子估计是建府的时候,地师开了光,所有些法术。至于送魂阵……”胡力停顿了一下,突然喊白景洪道:“白少爷,此地是不是有白事家中地面点白蜡的习俗?” 白景洪回头答道:“对呀,有这习俗。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听别人说过,想起来问问你!” 白景洪‘哦’了一声,又回头跟胡三娘一道逗鸟。 胡翼知又说:“咱们昨儿搞得动静还是不小,现在满城又疯传韩家少爷死而复生,你说会不会惊动了青城观那个顶厉害的牛鼻子老道士?” “上次黑鱼事件白家没请来鸿天师,这次韩家也没请来,许是这鸿天师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我们都小心些,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说完他不放心的直起身,“不行,要不我去一趟青城观,瞧瞧那道士在搞什么鬼。” “别呀,你还送上门找打!” “放心,我又不傻,不会跟他们正面冲突!” 白火凤从暗无天日的府衙地牢中走出的时候心中涌起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被关了这几天,头发乱蓬蓬,衣衫凌乱肮脏,但自有一股落魄的艳丽,让人心生怜惜。她在府衙门口见到了自己的夫君,韩公子长身玉立,旁边竟然站着也刚从地牢中出来的丁一。不过几天的功夫,丁一饱满的皮相凹陷下去,瘦的脱了形,他被刑讯,面上有淤青的鞭痕,与韩公子一比,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白火凤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首先涌出的念头不是对夫君死而复生的惊诧,她想的是,我是不是瞎了,怎么就跟丁一苟了合。 回到韩府,韩老爷目光如炬,眼睛里对着白火凤和丁一嗖嗖的喷刀子。丁一被几个家丁扭走了。韩公子忙对父亲说:“爹爹,你答应过我的!” 韩老爷看着大日头底下的儿子,“我答应你不杀他,可没答应你要留他在府中。你放心,我就赶他出去,不伤他性命!” 白火凤听得云山雾罩,她心虚气短,此刻还觉得身边的夫君如梦如幻,便垂着头不言不语。韩老爷看着她的样子来气,便呵斥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把一身的腌渍洗了去!” 两个婆子上前来,扶着少夫人去洗澡。等白火凤洗的洗的清爽了,换好衣服回到房间,便见夫君早已等在屋中。 通奸杀人是事实,谁都没想到当时死的透透的人能活转来。白火凤想夫君能救她出来,想必对她还有感情。有感情就好办,少不了软语温存一番,到床榻上把男人搞定。她此刻洗去多日的污垢和晦气,正是神清气爽,便把单薄的衣衫轻轻一捋,露出半虹香肩,娇滴滴一声“夫君”,便朝着韩公子欺身而去。 谁知韩公子抄起桌上的扇子抵住靠过来的身体,对白火凤冷冰冰的说:“坐那边去!”白火凤心想夫君许是还在生气中,便不管那扇子,固执的硬要靠到韩公子怀里。韩公子手上用力,扇柄戳的白火凤生疼,她心中一凉,顺从的坐到桌子的另一侧。 韩公子面无表情,说道:“救你出来就是念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你对我不仁我却不能不义。过几日我要出门去游历,大概有些日子不会回来。你是要留在这韩府中守活寡还是要一张休书回白家?” 白火凤呆愣愣的张大嘴巴,半晌方道:“要休书!” “好!”韩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甩过去,“收拾东西,回白家去!爹哪里我自会说,不会有人阻拦你!” 白火凤到此时方后知后觉,发现从前纨绔的夫君还很有几分决断和魄力。她突然舍不得了,张口还想要挽回,谁知韩公子出口打断她:“别说!我意已决,你就走吧!” 白火凤觉得此刻应该留下几滴泪来,可她自小很少哭,现在更是哭不出来。于是起身换了衣服,让丫鬟由儿简单收拾了贴身之物。临走时对韩公子依依不舍的看了几眼,眼看走到门口,韩公子突然喊道:“且慢!” 白火凤心中一喜,弱柳扶风般转过身来,却见夫君把桌上的休书拿起来给她,“收好这个,改嫁的时候用得着!” 这对她白火凤真是天大的侮辱。白火凤动了气,再不留恋,一把抓过休书,领着由儿回白家。 白家大小姐回娘家的时候,二小姐白青鸾正在姜家大门口跟姜家老太太磕头告别。姜老太太挤出几滴泪来,颤巍巍的扶起她,说:“今儿原本该由鹤平祝告家庙,再领着你回门,但鹤平灵柩当初停在西山别院,少不了要去哪里才能把这祝告家庙的礼数做周全了。我让鹤之送了你去别院,你不会怪奶奶吧?” 白青鸾忙道:“青鸾怎会怪奶奶。自然是夫君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奶奶且请放心,青鸾会在别院好好住着的。” 姜老太太又拉住她说了几句场面话,最后还将她送上车子,目送车队离开了方才转回府中。水心抱怨道:“难怪都说人活的久了自然成妖,我看这姜家老太太一点也不输给咱白家老太太。小姐,她这是骗你去鸟不拉屎的地方住着给姑爷守寡呢!” 白青鸾倒是一脸轻松,她掀开车窗朝身后的车队看了看,自己从白家带过来的家当还没来得及拆封又原封不动的装车出发了。响晴和坠儿几个小丫头另坐了一辆车,她所有的家当都在呢!水心还在絮絮叨叨的抱怨,白青鸾终于忍不住打断她:“你这个丫头素来聪明,却不知咱们这是去了个逍遥的所在。没有长辈管着,就咱们几个,岂不是快活的很!” 话虽如此说,但水心心中尤有不甘。隔着车帘,她瞧见姜家二少爷姜鹤之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神气又威风。这几天来她不止一次感叹,若这个二少爷是小姐的夫君那该有多好啊! 白火凤回到白家,白海山觉得脸上无光,不肯见她。白家老太太倒是高兴,从前的事情一句不问,只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白火凤心中舍不得韩公子,初初还伤感了几天。但很快就丢开此事,又做回了凡事不愁的白家大小姐。白火凤回家没几天,韩家公子果然留书出走,说是要游历名山大川,忘父亲莫要挂念。韩老爷儿子失而复得没几天,又膝下空空,觉得一切恍若南柯一梦,至今还尚在梦中。 韩公子出走的那天夜里,自己在东山老林里挖了一个坑。坑挖好了,胡翼知掐诀取了符纸出来,韩公子便软软的扑跌进坑里了。胡翼知和胡力合力把韩公子埋了,回城里的时候胡翼知问胡力:“你说我们把韩公子埋这里,连墓碑都没有,更别说钱纸香烛,是不是太缺德了?” 胡力斜他一眼,“臭皮囊而已!韩公子本尊还在我怀中呢!” 两人闷头赶路,胡翼知又说:“胡力,将来我若是先你去了,你可不能这么草率的就把我埋了!我知道寿山石中有一种石精,刻墓碑最好,千年不腐,你到时候给我弄一块。” 胡力烦他说这些:“老妖精,说什么胡话,我死了你也死不了!放一百个心吧!” 至此日子平顺无波,一切又回归了正轨。 这日一大早上,三娘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看见胡力拿着个陶罐站在院子里水缸跟前。她好奇的走过去,见胡力正一罐子下去,把小黑鱼舀了起来。 “咦,这里头住的好好的,你带他去哪里?”三娘问。 胡力回答:“当初怕白老太太请人做法,万一把荷塘给填了,小黑成了盘中餐倒是我害了他。所以让它住这里。这不过是权宜之计,总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让它修炼才好。” “你找到好地方了?” “常听说青城观后山有一个叫白海的深潭,春天山里的杨花飘荡在潭水上,远远望去像白云覆盖的深海。水清又凉,是个修炼的好所在。我带着小黑去瞧瞧。难不成真要他在这缸中修炼成‘□□精’!” 胡三娘听胡力说的有趣,便欢呼道:“我也去!” 胡力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白景洪一大早上的又来了。这次他拎着一个食盒,高高兴兴闯进来,说:“三娘,上次你说想吃的德胜斋的绿豆饼,今天早上第一锅,新鲜刚出笼的,快来尝尝!” 胡三娘初初觉得白景洪有趣,耐着性子跟他玩儿,现在被他缠的紧了,心中便隐有厌烦。饶是如此,还是带着笑走过去,温温柔柔的说:“绿豆饼啊,我不爱吃这个呢!上次说的是红豆饼呀!” 白景洪一脸懵,呆头呆脑的站了几秒钟,他白皙的面上出现了羞赧的粉,忙说:“原是我记错了,稍等片刻,我马上差人去买了红豆饼回来!”说完拎着食盒飞也似的跑了。 胡力用红纸封了陶罐,鄙夷的对三娘说:“没得消遣那傻子干什么!白景洪是个好人,你别惹他!” 胡翼知不知何时站在了廊下,他故作高深的捋了捋胡须,“我看晚罗,那傻子的心丢三娘这儿了!” 胡三娘无所谓的一甩衣袖,对胡力说:“管他呢,我们走!” 胡力冷着脸,把瓦罐朝衣袖里一塞,仿佛塞了一团棉花或一张纸,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他把三娘一推,人已经凭空消失。胡三娘被胡力逃脱,气的一跺脚,一掌过去,将院中的大水缸打的稀巴烂。胡翼知幸灾乐祸的看热闹,忽听门口有轻微的声音说:“三娘,原来你还会功夫呀!” 胡三娘和胡翼知朝门口望去,白景洪不知何时转了回来,正目瞪口呆的站在门口。见三娘和胡翼知看他,他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食盒,开始‘啪啪’鼓掌,接着由衷赞叹,“三娘好厉害!” 胡翼知料想他并没有见到胡力隐身而去,暗自松了一口气。三娘慢慢朝白景洪走过去,走到跟前问:“不过是一点防身的功夫,算不得什么!你喜欢吗?” 胡翼知一听,哇靠,这骚狐狸就是厉害。白景洪脸红到了耳根,结结巴巴的说:“喜,喜欢!三娘拳打,打的,真好!我却是不会的!” 胡翼知看不下去了,忙问:“白少爷,红豆饼这么开买回来了?” “还没,我已经差了小厮去买了。就想着绿豆饼也不错,拿都拿来了,干脆给先生和胡力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