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站在那里,像是一截树桩般,一动也不动,目睹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在晨光中渐行渐远,不断地变小,再变小,直到变成天边的两个小小的黑点。
正在吃饭的众人,远远地瞧着,以为队长在担心主子孱弱的身子,不免窃窃私语一番。哪里看得到,自己长官的表情,早已冷冻成了花岗岩,冰冷而无任何的情义。
常远的眼眸微微地眯着,一道如利刃般的光芒,在他的眼中如闪电般一闪而过。
日头越升越高,树木落在地上的影子,渐渐地由长变短,由细变粗。众人等待着的心,渐渐变得焦急。
这偏安一隅的驿站,非常地安静。风吹过,树叶在枝间沙沙地作响。偶尔,伴有鸟儿在枝头婉转鸣叫的声音。可是,这一切,他们都恍如未闻。
他们的耳畔,唯有那一声一声让人揪心不已的咳嗽声。密集时,这些咳嗽声,像是赶趟儿似地,一声比一声急,咳得人心里慌慌地,生怕咳嗽的人,咳着咳着就断了气。稀疏时,咳嗽声像是退潮的海水般,偶尔激起几朵小小的浪花,几乎不可闻。
经历过生死大劫的众护卫,丫鬟和奴仆,一边心惊肉跳忐忑不安地听着主子的咳嗽声,一边焦急地等着看病的大夫到来。
主子一向体恤下属,待人宽大仁厚。如是因为护主而受伤,甚至殉难,根本就不用担心家人,因为主子自会让他们温饱自足,衣食无忧。可是,若是这一趟南下求医,主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依老太君残忍狠辣的手段,他们这一行人,绝对是一个个吃不了就兜着走,就算是侥幸不死,也会脱一层皮。所以,他们唯愿主子安好无恙!
当苏磊的身影终于出现路的尽头,众人提着的一颗心稍稍地放下了几分。
他的身后,一个头发须白精神矍铄的老头儿,正一边走,一边与孙大娘絮叨,“哎呀,这官道真该好好地修修了,不是大大小小的石子,就是坑坑洼洼,真够折腾人的。”他的嗓门很大,声音洪亮,像是打雷般,隔得老远就听得到。
有人迎了上去,挎药箱地挎药箱,拎药包地拎药包,搀人地搀人,簇拥着,将一行三人带回了驿站中。
“辛苦了,赶紧地歇会去!”常远拍拍苏磊的肩头,一副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模样。
“主子,他还好吗?”一连串的咳嗽声,募地传入耳中。苏磊脸上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他急急地问道。
常远仔细打量他的眼神,非常真挚,格外诚实,一副一心为主子的忠诚模样。
“嗯,还好。”常远转过身,掩去眼中那一刹那涌上来的戾气。
从昨晚野外露营,到今日落脚这简陋驿站,暗里和明里离开大部队的人,也只有这苏磊了!他是主子的伴读,陪着主子长大,既是主子的护卫,又是主子的好友。若是他————
想到这,他突然一阵烦躁,耳边突然响起主子刚刚对他说的话,“我不怕别人在背后捅我一刀,我只是怕回头后,看到捅我一刀的人,是我用心对待的人。”
主子说这话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平静,然而,眼中的黯然,却让他这个糙老爷们,都感到揪心不已。
他妈地!若真是苏磊这小子,他非要把他的心给剜出来不可。他要好好地看看,他的心究竟是什么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