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元膺脑子里轰的一声。 樱娘这话说得又柔软又娇媚,让这本身就带有暧昧含义的话变得十分清楚明白起来,他不禁俯身,要把她看得再清楚明白一点儿,想看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真奇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乡下小丫头,依着她的长相,她就该是个羞怯怯的小姑娘,见人就低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会说话,却总不敢抬头见人才是。 可她偏偏像风吹过的劲草,直愣着细细的脊梁,含羞带耻,曲意求人。 这样矛盾的情形若是发生在旁人身上,只会像东施效颦,要多洋相有多洋相,可落在樱娘身上,倒只会让人更加怜惜。 卫元膺眉头紧皱,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他一掸袍子,把腿翘起来,遮挡了自己难堪处。 他也觉得莫名其妙。 当年玉檀病逝,他愤而离家,彼时还不曾和父亲闹崩,逢年过节,他亦受祖母召唤回家过年。那时祖母怕他沉浸哀伤不出,便给了她两个妙龄丫鬟,灌醉了酒,将他和那两个丫鬟锁在一屋。 他年少血气方刚,身体情动,却心下厌恶,再后来又被蛇蝎妇人勾引,他愤而封穴,以至于多年那处似烟消火散,始终不起波澜。他不以为耻,反以为幸。 徐至等人说他活得像个太监,他也不觉得烦恼,倒不想这时会对着个小姑娘泛起旁的心思。 卫元膺觉得喉咙干得厉害,他深知遭了暗算,一时恼从心头起,对着樱娘便格外不耐烦。不耐烦之余又是自暴自弃的愤恨,以至于浑身躁势,恨不能做点儿什么才能泄恨。 他凉凉的笑了笑,道:“退亲容易,但总得有个理由。” “凭,凭将军决断。” 她这就是耍赖了? 卫元膺盯着她看,忽然道:“如今我只是个小小副将,还从没人如你这般称我为将军。” 樱娘吓了一跳,猛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樱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卫元膺暗忖:这姑娘心里全是秘密,她到底在他身上要图谋什么? 他试探的对樱娘道:“无缘无故退亲,我做不来这种不讲理的事,要么说你已经失贞?” 樱娘垂头不语。 卫元膺也觉得这话有些伤人,正打算说些什么加以转寰,不想樱娘竟点了点头。 这回换他吃惊了。她居然明白他的话?那她明不明白,未嫁女子失贞,面对她的将是什么样的未来? 他才要说什么,樱娘又抬头娇软的道:“若大人不弃,樱娘无所不从。” 什么? 她居然明目张胆的来勾引他? 可他心里居然没有从前的嫌恶,只有火热的血流不断的上蹿。卫元膺讽刺的想:倒是该说自己已经老了,所以自制力下降,还是该说自己终于不再是少年,所以血较从前更热,经不得一点儿撩拨? 他呵笑了一声。 樱娘往前膝行一步,抱住了他的腿,恳切的道:“樱娘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求,只求大人别把樱娘弃若敝履。” 她酥软无力,将脸贴在卫元膺的腿上,娇喘微微,竟没有力气挣起来,她喃喃道:“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做些针线,你别把我随手就送了人……” 卫元膺一只手就把樱娘拎了起来。 她柔弱无骨,贴着他的手臂,软软的望着他。此时她视线迷茫,意识不清,仿佛被人抽了骨头,只能凭借本能和他对视。 卫元膺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吗?” 她乖巧点头:“知道。” 卫元膺:“……” 樱娘居然朝他软软的笑,道:“是樱娘高攀,若蒙大人不弃,樱娘愿意服侍大人。” 卫元膺手略微一松,樱娘就顺着他手臂滑坐到他腿上,他揽住她的腰道:“你别后悔?” 她摇头:“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我,不后悔。” 这可真是送上门的…… 还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徐至说得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 卫元膺心里有一朵清净雅致的白莲,每想到她,他就觉得人生也透明起来,没什么值得恨的,也没什么值得争的,更没什么值得他动欲动念的。 可这会儿他心里烧着一把火。 是从樱娘的眼睛里烧起来的。 她眼睛里有恨,有执拗,她像藤,死死的缠住他,不知是要拉着他一起毁灭,还是仅仅只想毁灭她自己。 这火点燃了他心底的火,他也有恨,有不甘,有遗憾,这一刻,他只想踏着那些恶毒的嘴脸,让他们知道后悔,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卫元膺狠狠一带,樱娘软沓沓的直扑进他怀里,他捏着她的下巴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樱娘像小奶猫,发出软软的嘤咛,一声一声,直挠到卫元膺内心深处。 她揽着他的脖颈,任由他颠沛流离,睁着没什么焦距的眼睛,喃喃道:“别把我,送人,你答应我,别把我,送人。” “杞人忧天。”她成了他的女人,他怎么可能拱手送人? 樱娘朝他甜甜的一笑,道:“你,说话,算数。” 他狠狠的道:“算数。” 樱娘秀眉紧蹙,痛苦低叫,她仿佛清醒了些,不大敢相信的盯着卫元膺,仿佛在辩认着他是谁,又对她做着什么,她懵懵懂懂的要退缩,青葱指尖软弱无力的抵着他的胸膛,试图推开他,她低声撒娇:“疼,我好疼,你为什么欺负我?” 这是场迷乱的梦。 樱娘只觉自己再度身陷火海,热得她恨不能跳进冰雪里降温逃生。那人的束缚于她似是绝望,又似是解脱。 她不无遗憾的想:好不容易乍着胆子当了回猎手,却被反扑,成了他叼到嘴里,用獠牙慢慢磨的猎物。 她本来就怕,这会儿他如此凶悍,她更是只想逃。可他爪子锋利无比,轻轻一曳她就又到了他的獠牙之下。 樱娘又恨又委屈,她好疼,她为什么要受这种罪?对,都是因为崔坚,不是他,她不会活得人不如鬼,不是他,她不会惨死,不是他,她这会儿也不必自甘下贱,委身于人。 她一定记得这疼,连同上辈子的,一块儿都还诸于崔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