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樱娘眼里闪过阴霾,脸上没一点儿笑意的道:“七婶来了?可是崔家那边拒绝了?” 李氏一见是魏七婶,笑得眼睛都眯了,忙快步过来,生怕余樱娘又乱说坏了事,忙打发她:“你不是说带着苹儿和梨儿去捉虫子吗?赶紧去,再摞些野菜来,回头咱们包包子吃。” 又拉着魏七婶的手:“她七婶,别在门口站着,进去说。” 余樱娘低头看一眼两个妹妹,面无表情的道:“你们两个自己去吧。” 苹娘和梨娘不敢违拗,看了看樱娘,应了一声,手挽着手就跑了。 余樱娘转身回了堂屋,才到门口,就听李氏急切的问:“崔家可怎么说?” 魏七婶满面红光,生动夸张的把前事一说:“我把大姑娘的意思带到了,崔大太太自然不大满意,不过人家是宽宏大量的人,只说体谅大姑娘一片孝心,倒也情有可原。后来大太太说,聘礼的事可以商量,不过……” 李氏没成想这事真能成,当下就欢喜傻了,胸膛里有什么不受控制的要蹦出来,她眉眼一开,再没了先前的苦闷,几乎不假思索的道:“不过什么,她七婶你倒是快说。” 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遛遛,崔家要看她余樱娘值不值这个价。 “崔家想先相看一下大姑娘。” 相看余樱娘的想法,是崔坚提出来。 他对余家不识好歹很是生气,什么玩意,能跟崔家结亲,已经是崔家低娶了,她们倒好,不识好歹不说居然还敢如此贪财? 可他常在外头走动,倒是个心眼活泛的,当即就冷笑道:“一分钱一分货,这是有讲的,既然余家敢开这么高的价,自然余家这位姑娘有可取之处,行啊,那就先相看相看,如果真入了爷的眼,一千两又如何?太太不同意,爷自己出钱给他们。” 魏七婶没走远就被叫了回来,见崔坚心思活动,想着先相看,魏七婶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 倒是李氏犹豫了一瞬,有点担心。 崔家这话带着活口,相看若是满意,自然一千两有商量,可万一相看了之后不满意,觉得樱娘不值一千两银子呢?这亲事肯定就谈不成了,真到那个地步,樱娘不免落了笑柄。 可不让相看,连一半的可能都没有。 余樱娘站在门口,眉眼都是冷的,她道:“娘,我同意。” 她从前跟着崔坚,没少听他嘀咕生意怎么怎么不好做,当然至于内情如何,余樱娘不清楚,可她懂得一个道理:巨大利益的背后一定有巨大的图谋。 崔家舍得这一千两银子,究竟图的是什么?既然注定是个死,死前她也要做个明白鬼。 不就是相看吗?看呗。她少不了一块肉,也少不了一根头发丝儿。 李氏惊疑的看向她。她不是把崔家畏之如蛇蝎吗?怎么一说相看,她倒不怕了? 魏七婶笑着夸奖道:“还是大姑娘爽快。” 以前这大姑娘就是个软懦的性子,没想到做事挺有主见的嘛,且还这么利落,将来真有什么福分也未可知。 余樱娘微微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透着冷冰冰的嘲讽。 她道:“相看可以,只是不能大张旗鼓的闹得人尽皆知,我还要做人,这事不成他们也要继续说亲,没的让人说三道四,两家都闹不了好。那就在城里的百汇楼吧,若是同意,我看中的首饰他们替我结帐,若是不满意,就此一拍两散。” 魏七婶没话说,心里却不禁点头:这大姑娘说话在理,什么话都让她说了。 余樱娘挺谨慎,这也是常理,至于说在银楼买首饰,也是个挺好的说辞,真要不成,只当是无意的偶遇,若是成了,买枝簪子给媳妇插戴也是应有之义。 相看那天,余樱娘是跟着魏七婶一起进的城。 李氏本来想去,可如今开春要种地了,她又不放心余槐一个人,且余樱娘也担心她束手束脚,没的让崔家人笑话,所以叫她留在家里。 三个妹妹,二妹余杏娘只比自己小两岁,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被崔家人看了总是不好,至于苹娘和梨娘又太小,进城贪图新鲜,她难免顾及不到,这才决定孤身一人上路。 两人坐的牛车,一路魏七婶不住的夸崔家如何生意兴隆,崔家老太太如何心慈,崔大太太如何温柔,崔二郎如何玉树临风…… 牛皮都要吹破了。 余樱娘低着个头只做羞怯状,其实一句都没听进去。 百汇楼是城里最大的银楼了,修的门面十分富丽堂皇,金字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百汇楼,据说是出自京城名家之手。 这里进出都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家小姐和太太,门口站着两个穿着打扮十分气派的伙计,冷一打眼,还当是哪个官老爷的府第。 魏七婶这走惯百家的都有点心虚,偷看一眼余樱娘,惊奇的发现她没有一点儿刚才的小家子气,背挺得直,头抬得高,眼神坚定并无虚浮,好像这银楼是她家的一样。 崔家人早到了,来的就是崔大太太和崔坚母子二人。 崔大太太是不愿意来这一遭的,可架不住崔坚非要来。她生怕自己不去把关,崔坚一时糊涂就应了这门亲事,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来掌眼。 母子二人就在二楼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底下来往的人,魏七婶一进门,崔大太太脸上神情一动,崔坚就知道余家那位轻狂之极的小姑娘来了。 他不由得半探了身子,脸上挂着十分轻蔑的笑往楼下看:他倒要看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余樱娘略落后了魏七婶半步,不急不缓的进门。 可其实她心里仿佛燃烧着一团火,恨不能把藏匿在这百汇楼里的崔坚揪出来,正反扇他几十个耳括子,再把他那祸害人的祸根一脚踩爆了,然后一把火烧死他。 他不是人,他是畜牲,她把他的心挖出来都不解恨。 可再恨,这会儿也不是报仇的时候,余樱娘只能把这团郁气咽下去。 魏七婶见她步子微顿,忙招呼她:“樱娘,你不是说你想打首饰吗?来了就好好瞧瞧,看看可有喜欢的?” 余樱娘知道她是在给崔家人提醒,也不恼,只微微一笑。她眉眼精致,虽穿着粗布衣裳,可整个人都仿佛冬里的一株红梅,要多艳有多艳,尤其她这一笑,就像原先是花骨朵,忽然就盛开了一样。 火里红梅,艳极偏妖,这是来复仇的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