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是“不能骚扰大王”,可杀师之仇也是不共戴天,一旦红了眼,自己的人头未必不被割掉。
楚国历史上的“三头墓”就是一位楚惠王与两名刺客的头合葬于一棺……
于是楚惠王叹了口气:
“得啦!先生,不谷算是服了您,别伤弟兄和气,寡人决定停止伐宋。”
公输般忙跪下:
“臣帮师兄谢大王。”
墨子也深深一躬:
“臣替宋、楚之民谢大王赦免他们的兵灾之苦!”
终于,墨子不顾危险,只身入楚,阻止了一场战争,保存了敝弱的宋国。
宋国此时还一无所知,正在日夜备战,气氛很紧张。
墨子的习惯是完事就走,从不做无谓的耽搁。
公输般虽然心里对师兄非常不满,但毕竟没破脸,表面上还得留着师兄弟的情谊,走前拿出二十镒金:
“钱不多,师兄路上当盘费吧。”
墨子摆手:
“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要别人的钱物?真是不记恨我,蒸点儿窝头当干粮可矣。”
公输般直摇头:
“南蛮子们普遍吃大米,我往哪儿给你找棒子面去?将就点儿吧,白面还凑合。”
传过厨房烙饼。
墨子叹气:
“非年非节,无缘无故吃白面,可不符合节用的原则,出于无奈,只好如此了。”
回去的时候,他绕道去宋国,打算把与楚惠王交涉的结果告诉禽滑厘。
不料,临近城边,突然天降大雨,那把旧伞偏又被一阵大风刮坏,已遮不住身体,只得匆匆跑到城门,且到门洞里避一避。
怎知,门洞里却有几个守门的民兵,看墨子穿得破破烂烂,又慌里慌张,形迹可疑,就凑过来盘问:
“干什么的?从哪儿来?到哪去?有路条吗?”
墨子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到楚去给宋国消灾免祸,便含含糊糊地回答:
“是木匠,从楚国来,到鲁国去,什么证件也没有。”
他若撒个谎,也许没事儿,偏据实说,更引起民兵们的警惕性:
“木匠?你的家伙斗子呢?”
“楚国来到鲁国去?不是顺道啊,你怎么绕远儿跑宋国来了?”
可怜墨子口若悬河的辩才,在这几位面前竟荡然无存,只因不会撒谎,被问得张口结舌。
见他支支吾吾说话缺乏逻辑,民兵们更来劲儿了:
“别是楚国的探子吧?”
“真抓住个探子就能领赏啦!”
“搜、搜他!”
随着这位结巴的一声令下,纷纷围上来,不由分说,抢下包袱,抓住双手,就在身上乱摸乱翻。
可惜,既没武器也没危险品。
这几位有点儿泄气,不想打开包袱的人却有所发现:
“快看!木匠能带白面饼?”
咬了一大口:
“真香!”
另一位抓过去也咬了一口:
“好吃!”
没等传到那位结巴队长的手上,就已经吃光。
这群小子们太目无队长啦!一气之下他夺过包,把大饼又每人发一块,剩下的全部塞进自己的怀中:
“这回该俺解解馋啦!”
随手把包袱也缠在腰间:
“这个没收!”
然后瞅着墨子:
“他肯、肯定不是木、木匠!绑上,带、带走!”
墨子暗自叹气:
“全怪公输般烙什么白面饼,蒸窝头不就没事啦?”
真被送到长官那儿,无论是否被查清真实身份,都是他不愿发生的麻烦,所以他真不敢跟着走。
说实话,就这几位,再添两个也不是他的对手。
要逃走并不难,但难免伤人,他们虽然有私分白面饼的“违纪”行为,终究还是执行公务,自己怎能打伤对工作负责的宋国人?
可是苦苦哀求人家却无动于衷,一代宗师,堂堂墨子,此时竟束手无策,比面对楚惠王舌战公输般还着急。
队长想到立功受赏非常高兴,带上一个民兵押着“嫌疑人”直奔城楼。
一路上还向行人大吹大擂如何抓住了“楚国奸细”。
可怜墨老先生则被倒绑双臂,推推搡搡往前蹭,心中暗悔不该到城门洞里去避雨,招来麻烦。
眼看老先生的须发也快愁白了,突然被几个人挡住去路。
原来禽滑厘巡视城防后,见雨停了,就回城楼指挥部。
在路上听前面一群人哄嚷什么“楚国奸细”,便走近前。
一看绑的竟是墨子,大吃一惊,刚喊了一声:
“老”
墨子朝他一摇头,急忙改口:
“老乡,你怎么啦?”
那位队长急忙向他报告:
“禽滑、滑先生,他是、是楚国探、探子!带着白、白面饼!”
带着白面饼就是探子?禽滑厘只好苦笑着解释:
“你们立场坚定,警惕性高应该表扬,不过这次误会了,他是我的老乡,我担保不是坏人。”
说着就给墨子松绑。
禽滑先生是宋国人,怎么会有鲁国的“老乡”?
队长对于失去领赏的机会很失望。
但怀疑归怀疑,人家禽滑先生是睢阳保卫战的重要人物,连国君都奉为上宾,他让放人,谁敢不听?
没收的“战利品”自然也得归还。
队长悻悻地解下包袱皮,递给墨子:
“对不、不、起,误、误会。”
又往外掏面饼,墨子只接过包袱皮:
“饼就送给你吃吧。”
白面饼在当时是罕见的食物,队长也真不愿意归还,道了谢扬长而去。
墨子边抖着绑麻了的手腕,边望着他们的背影问禽滑厘:
“你身上带钱没?这么认真就发些奖赏吧,也算没白忙活,鼓励鼓励嘛。”
禽滑厘又好气又好笑:
“他糊里糊涂地折腾您,您还要给他们发奖赏?”
墨子点点头:
“民心可鼓不可泄,有一丁点儿爱国的表现也要表扬,则其为善之心就会越来越强。”
来到禽滑厘的住处,找出干衣服给老师换上,叫人做了顿简餐,吃罢,墨子站起要走,禽滑厘想挽留:
“歇一宿明天回去吧?”
墨子照例摇头:
“不行,听说魏和赵、韩又起纠纷,我得看看去,给我点儿钱作路上盘缠。
对了,我已经说服楚惠王停止攻宋,你们也该干啥就干啥去吧,不必对宋君提我赴楚的事儿。”
禽滑厘叹口气:
“您悄悄为他们消除了一场大难,却因不愿见宋君差点被当成奸细难为死!”
墨子瞪了他一眼:
“什么话!为了不受委屈,就大喊大叫:我如何为你们出力!好让人家感恩戴德呀?”
禽滑厘默然……
“不尽其能,羞张其德”是墨家源自“兼爱”的基本原则之一,而“侠义”也崇尚这种风格,是以墨家也被视为“侠”。
侠义与政治家,将共舞于战国的历史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