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那声音低沉又冷清，如玉石相击。饶是再怎么闭上眼深呼吸，心窝里仍如揣了一只疯兔砰砰乱跳。曲谨怀盯着脚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还没化——”后边的工作人员不轻不重地掴了一下林木思的背，成功使这人半句话噎在喉咙。
他指了指齐昭旁隐蔽的手机，小声提醒：“现在正录定妆照花絮的微博，卉姐不让发出声。”
微博同样也是营销明星的一大重要手段。林木思心领神会，朝后摆了摆手，示意曲谨怀站到后边来。
视野里猛地挪移开一大片遮挡，豁然开朗。
偌大的化妆镜边沿镶一圈灯泡，柔白的光映得镜中人眉眼如画。齐昭正闭着眼，刀削的下巴微微抬起，眉骨撑起几片窄窄的阴影。
杨卉袖手站在他旁边，弯腰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唇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接着逐渐慢慢上扬，在下一秒呼啦一下睁开眼，笑意盈然地看向镜子。
那一瞬山川解冻，冰雪消融成一弯柔和春水。那笑容猝不及防就撞了他满眼，曲谨怀几乎都能听见所有人都在低低抽一口气。
心底像被羽毛轻挠了一下，有种失控的酥麻感。
——他总算有些明白为什么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贾宝玉撕香扇只为博晴雯一笑。
眼眸好看得如湖水里跌落的星子，一笑起来你心里抓耳挠腮的痒。这人生来就是光，一颦一笑都能牵引着亿万少女的恋爱神经。
“好了。”小助理收起了手机，转手就递给了杨卉。那人在一瞬时就敛了笑，怠倦地一扭头，任由化妆师的尖头刷在双眼皮褶皱处扫扫停停。
充当人肉背景的工作人员齐齐松了一口气，各自回了岗位干活。退却的人潮后他俩就在原地，突兀地有些惹眼。
“Jason。”林木思笑眯眯地把后头的曲谨怀拉出来，“我带了个小朋友给你。”
少年还沉浸在胡思乱想里，瞬时就被拖在了众目睽睽之下，神色猛地紧绷起来，有些滑稽的肃穆。
方才还在说笑的Jason转过头，放下了手里的化妆刷，微微眯起了眼，端详起他。
他眼尾纹了一条细长的双头蛇，上扬的蛇头交缠成柔媚的弧度，不言不笑时有些吓人。恍若有探照灯上下扫过周身，曲谨怀背脊不自觉挺直了，微微一颔首：“您好，我是曲谨怀。”
“演宋宸的那个啊…”Jason点点头，忽地一巴掌将他按在化妆椅上，抬起下颌朝旁近一个化妆师示意一下，“你继续齐昭的，我亲自来上这一个。”
愣怔间肩膀就被强压下去，转椅吱呀一声背脊就靠上了柔软的布垫。曲谨怀几乎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强迫着抬起了下颌。
他先前佯装的镇静一下子溃散了，眼前人瞳孔里只映出自己一双惶然无措的眼眸。少年的喉头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但也没有任何反抗，顺从地依着Jason的手指，维持在了一个被调戏的姿势。
“Jason你对我小师弟温柔点。”林木思看不下去了，拍拍他肩膀，“哪儿有化个妆和土匪抢亲的一样？”
“……下意识了。”
Jason撇了撇嘴，抽手回来，埋头在化妆箱里翻找起来，轻飘飘地寄来一句：“面相蛮好的，稍微弄弄就会很好看了。”
曲谨怀点点头，交握的双手放在膝头，背脊却还僵直地紧绷着。
吓得不轻。林木思暗叹一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他全然不知曲谨怀心底是什么想法。
实际上在坐上椅的那一刻少年就压根没在意Jason的动作。
嗅觉与听觉在一瞬间消弭，只有余光扫过的清俊男子才是真。
“我坐在齐昭旁边了。”曲谨怀心如擂鼓，又悄悄瞥过一眼，就不争气地想要一个签名。
那人的妆容已接近尾声。化妆师捏着粉饼，小心地一点点沿着深邃的轮廓压着蜜粉。齐昭头偏到了一边，侧脸光滑如瓷玉，呼吸均匀而绵长，像要睡着了。
“东张西望干嘛。”湿润的美妆蛋不轻不重地在额角敲了一下，“看着前面，化个妆怎么紧张得脸下巴也缩了。”
这会儿什么人的话都得一言一语仔细听着，曲谨怀无奈，依样画葫芦地合了眼。
黑暗里的触觉更为清晰，柔软地如缎面蹭过，再就是冰凉的小剪子在鬓角一掠而过，笔触细细描画。他听见林木思在笑，拖长声音问他：“你抖什么啊你。”
曲谨怀老实回答：“好凉。”
像是刚巧措手不及地被摁到了哪个键，林木思的笑声蓦地响亮起来。
“哎小师弟。”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还记不记得学校里有个辅导员？以前修法学后来才转的专业，头顶秃了一块，只能带假发。我们那儿四月不是风大么，他站大马路上正和人说话，头顶一凉，忽然一声惨叫就往后跑——一团假发就迎风招展地给吹挂在树梢了哈哈哈哈哈哈！”
不记得了。曲谨怀没敢硬着头皮应。好在林木思很快就切了话题：“Y大的小广场里不是有一口情人井么？丢硬币就能许愿，后来不是辟谣说里头硬币都给环卫工人捞了。
“那井封了没？”
“没呢。”曲谨怀想了想，“那口井里听说有金甲鱼，还有十几只巴掌那么大的小乌龟。”
“王八窝不能挖啊。”
他的半个亲师兄长吁短叹，又要絮絮一句：“听说…”
“林木思！”
一声怒不可遏的女声冲进了耳膜。
林狐狸全身一抖，瞬间正襟危坐。
“我叫你去熟悉完剧本就去拍定妆照！你怎么和人唠起磕了！”
着了一身火红的女子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揪起林木思的领子就往外拖，嘴里骂骂咧咧道：“亏得我今天还跟着你！半天都不着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