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是“经营”,是讨论生意的商业口吻。
“我会在半小时以后叫你起床。九点又要投入拍摄,精神养好些。”
咯噔一声轻响,床头柜上摆了什么东西,那香味是一碗炖开的石斛粥。杨卉关上了灯,轻抚过他的额头。
“睡吧。”
黑暗里她的手心温热而潮湿,像覆了一层薄薄的苔藓,但却是令人心安的触感。
齐昭缓慢地将自己缩回了被窝,露出一半的脸,用近乎气腔的嗓音说了声,好。
“谢谢卉姐。”
门合上时也掩住了仅有的光源,室内又陷入一片浓沉的昏暗里。
出了汗的身体一阵阵发冷,他伸手按在滚烫的额角,嗅着空气里残留的甜涩味,往被窝里深深地蜷了起来。
好像母亲。
齐昭无声地咀嚼着这种莫名的滋味,忽地感觉自己这么想有些可怜,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摇晃着坐了起来。
床头灯重新按亮,视野重明,他的脚睡得有些麻了,深一脚浅一脚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浴霸在轻微地嗡响,薄暮般烟黄的光铺在瓷砖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窸窣细碎的水声迸溅在耳廓,齐昭站在如注的水流下,接了一掬水往身上浇。他听见屋外有人又进来了,但好像料到了他一定在浴室,迅速地合上了门。
今天该拍哪几个场景了?他漫无目的地乱想着。要不要等会儿再对一下戏?
剧本里的种种场合在脑海中倏忽一下如走马灯过,所有悲欢离合压缩成淋浴间里短暂的十分钟。齐昭正闭着眼沉思,门外却又是“笃笃笃”三声。
“齐哥!”是小丁的声音,梁冉她们提早来了,卉姐让你打理好提早出去。”
他停顿了一下,体贴询问:“需要我替你换衣服吗?”
水流冲刷至眉睫陡然一烫,齐昭甚至都庆幸外头的人看不见自己窘迫的神色。
“又不是残疾。”他拒绝道“我只是感冒了而已。”
小丁早知道自家boss是不愿麻烦的性格,偷偷在门口笑了一下,语气活泼地嘱咐起来:“卉姐让你把粥和桌子上的奶黄包给吃了,别随便搭理梁冉的经纪人,她要是向你抛什么橄榄枝都别接,我自然会帮你解决。”
又补充道:“最后一句是卉姐亲口说的。”
真像一只护崽子的老母鸡。
齐昭幻想着杨卉披一身鸡毛,气势汹汹往对方身上啄的模样,不由自主就弯起了唇角。
走出,防滑拖鞋湿漉漉地黏在脚跟,他擦干了身上的水珠,单手提起衣筐里的短袖套进去。未干的颈窝在经了冷气的瞬间,他打了个轻微的寒战。
“我说过的吧,这个时候梁冉不该发微博,别硬要炒热度!网友又不是全是傻子!”
“行,您说得对,按您这么做这cp热度压根上不去懂我意思么?”
外屋激烈的争吵声穿墙过隙地透过来,缪青的大嗓门显得格外响亮:“保守估计没有用吧,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啊姐姐。”
她那一口京腔字正腔圆,齐昭抓起个奶黄包嚼,和听戏一样倚在沙发上直笑。
乳黄的馅料吮尽了,他打开了那扇门。
同样是偏西欧风格的装饰,外屋是低沉而奢华的酒红色调。
巨大的落地灯映出正争辩的两人,剪影拉得老长。梁冉就这样斜倚在长沙发上,黑底金纹的旗袍,长腿交拢起来,漠然看向他,海藻一样的卷发垂到胸口。
她正抽着烟,吞云吐雾的唇齿间碾出一声漫不经心的问候:“……好久不见。”
齐昭没吱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好久不见。”
他那句问好有些干巴巴的,一听就知是不情愿。梁冉眯起那双狐狸眼看他,倏地嗤笑了一声,扔过来一个袋子:“喏,礼物。”
无功不受禄。
动作快过大脑接了过来,却怎么也扯不动了。齐昭困惑地一抬头,只见女人似笑非笑,指尖仍牢牢掐住一角,“…叫声姐姐。”
梁冉只比他大了两个月,可姣好成熟的面容总让人觉着三十好几。
齐昭绷着一张俊脸,竭力不让嫌恶的情绪外泄,言简意赅地回复:“不。”
梁冉乐不可支,夹着一支烟笑得直咳嗽。她起身,重新搁上他的膝头:“逗你玩玩。”
牛皮纸袋里盛着两瓶管口细长的冰酒,一大盒小熊软糖,还有一支束口的香水,正静静散溢着橙花的芬芳。
“Timing新出的流金香水,国内还买不到,前调还挺衬你的。糖是肉桂味的,你不是喜欢吃甜食么。”
女人口气熟稔得令人不适。
齐昭皱了皱眉,还是拎起了袋子,放在了地上。
他这姿势是无声的拒绝,梁冉也没再塞,只是别开视线,静静地吸着烟。
“我们俩家艺人关系都这么好,冉冉都给齐昭带礼物了,卉姐你听我一回,这次效果一定出奇的好!”
那边缪青一把揽住杨卉的肩膀,絮絮叨叨着,而后者正用劲掰开她作怪的手指:“松开!本身就是在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