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个身字几乎声嘶力竭，不知电话那头不甘示弱地尖声回吼了一句，副导在那一刻闭紧了嘴，眉心的川字皱得能拧出水来。

“什么都不行…”他抹了一把湿泞的脸，喃喃道，“成，不就是委曲求全找个小明星么…”

他的视线就这么直挺挺地从空中滑下，擦过瓷蓝的天际，掠过被骄阳炙烤得脱去最后一丝的水汽的片场，最后，缓缓定格在台下。

少年唇红齿白，鼻尖挺翘，一双茶褐色的眼眸如浸润了水光的玻璃珠，偏大的衬衫袖子盖住手背，正容色平淡地注视着他。

他像是刚从杂乱的人群里脱身，一小撮额发仄歪在空气中，染着汗渍的领口大敞，露出纤细的颈子和锁骨，单薄的胸膛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像一枝沾着露水含苞的水仙。

他似乎被盯瘆了，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一抹潮红从下颌骨悄悄蔓延到耳尖。

哪根神经在电光火石之间猛然触通，副导一下子从原地蹿了起来，手指颤抖地握紧了手机。

“金有利！”电话那头的制片还在怒吼，“不解决这个场景下面排着的都拍不了！羊导要知道我这儿出了岔子我俩都别想…！”

“…行了！”

金有利倏地打断他：“问题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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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谨怀整个人都是懵的。

准确的说他是在导演一声斩钉截铁的“就你了”中被拽进更衣室。

两三个化妆师蜂拥而上围住他，一个手里迅速地将他汗迹斑斑的脸揩了个遍，一个抱起喷雾就冲他猛飚三记，在一个姐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上粉底时他终于艰难地咽下了糊在嘴上的化妆水，弱弱开口：“那个姐姐…我这是…干嘛？”

“替崔时嘉的位儿！”

副导一把掀开帘子疾步闯进，在角落整理纸张的片刻嘴皮子也不停歇:“等会儿要给你的就是《权爱》剧本，等会儿一场的台词都用黄色荧光笔划出你照背就行，趁着化妆赶紧熟悉马上就要……”

“等等！”曲谨怀一抬手止住，“我还没答应你啊？”

金有利微微眯了下眼，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口：“你是Y戏学院的吧。”

“啊？”

“前段时间微博大火的话题#寻找你校十大心动选手#里有人把你照片po上去了。”金有利头也不抬地继续整理，猝不及防地蹿出一句，“长得很合我胃口，还在本市，记着你了。”

曲谨怀后脊的汗毛都要倒立起来，下一秒那地中海嘿嘿一笑，一卷崭新的剧本冷不丁砸进他手心里：“开个玩笑。”

“表演系专业不想当演员你不是给自己堵了一条路么。”

窸窸窣窣的纸页间还残留着打印机的余温，曲谨怀还没来得及翻开一页又被稀里糊涂地握住手，掀到了第三页。金有利捏着他的小拇指，往四五处荧光黄处轻飘飘一怼，“这儿，这儿，这儿。”

曲谨怀莫名奇妙被占了便宜，傻乎乎地嗯了一声才发觉这人手心全是汗，异样的湿腻感叫他猛然抽回了手，动了动唇，却没有吐出一个反驳的字。

金有利缓缓蹲到和他膝头一样的高度，细长眼睛里精光乍现。

他忽道：“齐昭。”

“齐昭也是Y大毕业的吧。”他抬头看他，少年精致的眉目抹上了薄薄的一层脂粉，轮廓如柔雾般晕染开，目光闪烁而犹疑不定，而他是赌场气定神闲的老手，明白就在这时该投下最诱人的筹码。

“小伙子，被影帝指教一下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与此同时阳棚外像是忽然迸溅入了一滴热油，人潮开始小规模骚动起来，随即立刻被厉声喝止。

没有一个人失控尖叫或大吼，所有人都屏息踮脚凝视着同一个方向，有一种别样的兴奋静静蛰伏在沉默的空气中，像在等候某个破茧而出的时机。

一瞬间某个念头猛地划过心头，曲谨怀倏地一下抬起头。

“现在，”他嗓音干涩道，“是……”

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猛地一头栽进了阳棚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冲金有利喊：“副导！齐…齐老师来了！”

在那一时刻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阵狂烈的欢呼，金有利再顾不上曲谨怀，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凉棚，一溜烟朝一处奔去了。

被强制缄默的群演们驱散到了片场的一角，仍有人抑制不住激动地小声交谈。

少年不自禁屏住了呼吸，透过那一点缝隙，死死盯住那个方向。

三，二，一…

黑胶凉伞撑起一片浓重的阴影，齐昭的脸一半隐没在下，线条优美的下颌曝露在微热的日光下，肩膀撑起了版型周正的驼色风衣。

那腰是窄的，腿是修长的，他不动声色地跨过一切为他癫狂欢呼的风景，只是神色漠然地注视前方。

还是那双海报上眼睛，盛着两幕浓墨化不开的馥郁夜色。

曲谨怀的心咯噔一下跳漏了半拍。

那不是狂热，更不是心动。他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可他的理智在一瞬间像被放逐走了千里开外。

他企图在凌乱的心轨里找寻回秩序。但这似乎已经晚了，因为他听见自己梦呓般的声音响起来。他说，导演，我想替下这个角色。

我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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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其实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