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一次他装作大方地同意了,这一次他静静地瞧着宜妃,慢慢道:“阮嫣,你在宫里过得很好吧?”他牵起的嘴角显得很诡异。 宜妃眼里终于起了涟漪。 “可我不能没有你。”他突然发狂地扯着宜妃往墙上撞,宜妃一瞬的惊惶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甚至翘起了唇角。 阮璎被蒙了眼睛瞧不见,就在这一瞬,郎湛提足奔去,双臂展开,一手扯住一个,同时将两人往后摔。 与此同时,阮璎惊呼地奔过来抱住摔到地上的宜妃,宜妃察觉,知晓自己死不了了,转过身埋首在她怀里。 柳荫砰得一声摔到了门上,把门都撞碎了,可见郎湛用了多大的劲儿,狱卒忙地将他按住,郎湛板了脸色,“押下去!”又对阮璎道:“先回去。” 阮璎点头,扶着宜妃起身回了牢房。郎湛命人召了御医,御医诊治过后道并无大碍,不过还是每日送安胎药过来。 阮璎还惦记着柳荫的话,她与郎湛说了几个疑点,“即便信是柳叔写的,那他是如何接触到宫人,并让她将信偷偷塞到姑姑箱子里的?” 引得郎湛看过来,两人头次目光相对,她不由躲了躲,郎湛也忙撇开,道,“宫中已排查过,特别是钟粹宫,并无可能是宫人做的。” 还有宜妃娘娘同郑皇后出宫上香那次,宜妃全程都陪着郑皇后,并无单独离开,郑皇后可作证,至于随行的宫人有无可能与柳荫接触,郎湛也都命人审过,答案是没有。 “阮姑娘可还记得两个月前同宜妃娘娘出宫祭拜家人?” “记得,我与姑姑当日去,当日回的,并没有和柳叔接触过,他或许连我们回去都不知。” 那日是阮璎母亲的祭日,宜妃去求了郑皇后,郑皇后允了,她们才出宫,一祭拜就回来了,连路过昔日的阮府也只是远远望一眼并未进去。 “据钟粹宫的宫人说,那日你们还带了口箱子,正是放信的那口。” 郎湛一说到此,阮璎的表情就变了,她性子有些马虎,郎湛不提,她还真想不到,“确实是那口箱子。” “阮姑娘可能说说为何要带着箱子?” “祭拜的东西多,姑姑就用箱子装了。” “原来如此。”郎湛低眉,那个箱子实则很破了,用途倒是很大,可以装祭品,可以装衣服,宜妃竟还把它搬进了奉元殿。 永旸帝正是因为这箱子太破,才起了好奇心打开的,一打开就发现了这信。 阮璎对这口箱子也很熟悉,从她很小的时候这口箱子就陪伴到宜妃身边,她也曾问过宜妃,“都这么破了,为何不扔掉?”宜妃摇摇头,也没说什么。 这件事重点不在箱子上,所以她的思路很快就转到了其他地方,“殿下,若信是祭拜那次塞进来的,那姑姑早就发现了,姑姑在进奉元殿前收拾过那只箱子,也许信是进了奉元殿才被塞进来的。” 郎湛眉头一皱。 阮璎说到这里也觉着此事过于蹊跷了,永旸帝本就不好相处,除了后宫妃子,宫里其余人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他,甚至连一些妃子都怕他到不想侍寝的地步,那么会是谁冒着被永旸帝掐死的危险陷害姑姑呢?且还是姑姑没了,这人收益最大?这么一想,很有可能是哪个妃子做的? 郎湛显然与她想到一处了,但不欲多说,因为该吃饭了,隔壁的宜妃如今不能饿,两人便同宜妃用了膳。 饭罢,郎湛赶着去奉元殿忙政务,永旸帝还赖在床上不起来,所有的政务都压到了他的身上。 阮璎目送他离开,宜妃此时过来拍了拍她的脑袋,在她手心里写:“别忘了答应姑姑的事。” 阮璎顿时想起来不与太子殿下走得太近的承诺,点头道:“我会的,等我们出去,我谢了殿下就不与他接触了。” 宜妃这才放心。 “姑姑。”阮璎又忆起不久前柳荫拉着宜妃一起死的场景,忙抱紧她,“你害怕吗?” 宜妃摇摇头。 “为什么呢?”她就很怕死。 宜妃写:有时候死并不可怕,反而是一种解脱。 阮璎露出迷茫的眼神,“可我觉着死很可怕,死了就见不到姑姑了,爹娘就是这样,他们没了,就见不到我了,我也见不到他们。” 宜妃:所以阿璎要好好活着,把哥哥嫂嫂没过的日子都过了。 阮璎忍不住笑了,“那我就要长命百岁啦。” 宜妃:要比长命百岁还要长,阿璎是世上最有本事的姑娘,肯定会做到的。 阮璎:姑姑夸我,我会不好意思耶。 宜妃摸了摸她的头发。 晚间,阮璎吃了饭,服侍着宜妃睡下,回到自己牢里待了一会儿就被郎湛喊去了审讯室。 “殿下用过膳了?”阮璎关切地问了一声,郎湛听着舒服极了,他将忙完政务还没用膳就来了这里,实则有点饿了,但被阮璎一关心,他立马就饱了,“用过了。” 阮璎也就象征性地问问,这样显得有话说,且还关心人,得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她也不再多说,问候一两句就可以了。 孰不知郎湛正等着她的下文,等了一会儿发现她嘴巴闭的紧紧的,也不说了,肚子又觉着饿了点,只好忍着命狱卒提柳荫。 柳荫比白日里还要狼狈,阮璎于心不忍,走过去蹲到地上喊了一声,“柳叔。” “可别这么喊,你现在是宫里的人,担不起。”柳荫冷嘲热讽了一句,阮璎当没听见,“柳叔,是我们阮家对不住你……” “什么都别说了。”柳荫仰面躺地上,双眼无神,“她既然不愿意死,我就让她活好了。你听着,信是我写的不假,但她并不知情,她自进宫就与我毫无瓜葛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那信也不是我放进箱子里的,几日前我邀了几个朋友来玩,都是老朋友了,只有他们才能进我的书房,也许他们翻过我的书柜,发现了,我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去查吧。” 阮璎回头望了一眼郎湛,郎湛轻轻颔首,她转过头道了声,“谢谢柳叔了。” 柳荫像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得了名单,当夜郎湛派人去缉拿这些人,却得到禀报,这五个人或失踪或死亡,都不见了。 这条线索一断,此事又毫无头绪了,翌日永旸帝终于起了床,忆起宜妃此事当即摆驾天牢,将宜妃阮璎柳荫都提了出来。 三人一直跪在地上。 郎湛也来了,侧了下身,头次温和地和永旸帝说了句,“父皇,皇弟可跪不得,不如赐个座吧。” 一声皇弟取悦了永旸帝,这孩子肯定是永旸帝的无疑,他也舍不得孩子受苦。 郎湛道:“还不赶紧搬两把椅子来!” 永旸帝瞧了他一眼,他坦然受之,示意宜妃与阮璎道:“坐。” 宜妃坐是应当的,阮璎就不太应当了,可郎湛一直盯着她,姑姑嘱咐过她,不要在永旸帝跟前出头,她再磨叽,可真要吸引永旸帝的目光了,她只好速速坐了。 郎湛的视线撤得也很快,落在了柳荫身上,柳荫将昨日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永旸帝罕见地没有发怒,他起身走到柳荫身旁居高临下地瞧了几眼,“爱妃,你进宫后当真与他断了联系?” 宜妃点头。 “那好,来人,拿烙铁来!”永旸帝扬声一喊,在场人脸色就要变,却因怕惹了龙威,生生控制住了。 宜妃面露恐惧,身形一抖要从椅子上跌下来,好在阮璎一直注意着她,忙偷偷扶住了她,“姑姑。” 姑姑…… 这声呼喊给了宜妃力量,她推开阮璎的手,又稳稳地坐住了,直到永旸帝捏着烙铁喊她,“爱妃,过来。” 事情已经不妙了,郎湛已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场景,他疾步走到阮璎身旁,俯身低语,“听孤说,她不希望你看。”捂住了阮璎的眼,衣袖垂到了阮璎胸前。阮璎不傻,伸手紧紧拽住了衣袖。 “爱妃,朕一想到他看了你这么多年,朕心里就不舒服,这样吧。”永旸帝的笑带着劣质的嘲弄,“你去帮朕把他的眼烫一烫,朕就舒服了。” 阮璎喘不过来气了。 郎湛的神色难看起来。 室内静得令人发慌,只有永旸帝还在盯着宜妃看,宜妃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接过烙铁,背对着永旸帝蹲下身,与柳荫的视线相撞,一双眼里只有麻木 在这一刻,柳荫后悔了。 也许他的阿嫣在宫里过得并不好。 宜妃不知道他在后悔什么?后悔心里有了自己?后悔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却要毁了他?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突然,她的衣袖被柳荫狠狠扯了一下,她没蹲稳,膝盖顿时一弯,整个人都向柳荫扑去,紧接着火烧到皮肉上的呲呲声就出来了。 柳荫口中呜呜叫着,似是在说话,又似是没说,却始终没有疼得嗷嗷大叫,只有离他最近的宜妃听见了,“我……原谅……你,原谅……” 宜妃突然吚吚哑哑地尖叫起来,众人一惊,阮璎更是坐不住了,拨开郎湛的手奔过去,永旸帝手快地将她抱过来一看,原来是烙铁掉在了她的脚上,疼得她泪流满面。 永旸帝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脚,抱紧她,她埋首在永旸帝怀里,死死地掐着永旸帝的肩膀,永旸帝当即抱着她出了审讯室,“传太医!” 柳荫已经昏了过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阮璎才敢跪在他身侧,无声地落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