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靠进楚澜怀里,枕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顾子湛语调平缓,将今天遇到的事情同她娓娓道来。
又将疑惑向楚澜吐露。“山洞中那些官银应是被山匪劫盗的,山匪却又被杀,势必还有另一方人马黄雀在后,我怀疑,那黄雀,应该就是顾澈。只是我想不明白,顾澈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她又是受了何人的指派?如果真与豫王有关,那他为何会这般大胆,丝毫不担心大理寺查出端倪?”
“顾澈这个人,怕是还有许多秘密,我并不知晓。我甚至不知道,她到底还有没有做过什么更可怕的坏事,就怕哪一天,在我毫无防备之时,就掉进她曾经留下的火坑里了。”
楚澜蹙着眉听她说完,整个人都严肃起来。伸手搭上顾子湛的手腕,一边问:“子湛,除了这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你身子可有别的不适?”
顾子湛心里一暖,乖巧笑了一下,“阿澜不要担心啦,我身子无碍的。”
楚澜还是不太放心,揪揪她的耳朵,“要有什么不舒服的,切记要同我说,不要惹我担心好不好?”
顾子湛乖乖点点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楚澜见她情绪好转了些,才继续开口:“你是在担心,顾澈与那些死在山洞里的山匪有关系吗?”
顾子湛锁眉,“是的。”
楚澜也陷入思考。良久,缓缓开口:“别担心了,我觉得不会是顾澈做的这么简单。听你所说,那里面的官银已被移走,山匪的尸体也被人为堆放起来。这样的话,我觉得,除了顾澈这只黄雀,之后应当还有另一方人马插手其中。”
*
第二日,顾子湛到了丹城县衙。
她直奔仵作所在的停尸房,径直推门而入。却见到邢康已经在里面了。
邢康与几名仵作见到顾子湛,便停下说话,待顾子湛走近,邢康便笑说道:“此地阴凉,顾寺丞怎地来了?”
顾子湛对他行礼,说道:“下官也是首次查案,又遇到这般复杂的案情,想跟在大人身后,多学点东西。”这自然是官面上的话,昨天晚上,与楚澜分析过一番后,她们都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要从这件案子着手,找寻突破口。
邢康很是满意,笑道:“年轻人有进取心,甚好。正好仵作刚查完这几具尸首,你便来一起听听吧。”
顾子湛便跟着邢康身后,立在一边。
听仵作说道,这些尸体身上伤痕很深,骨骼有不少断裂处。
顾子湛上前,此时见着陈列的白骨倒也没有惧怕。只见这些白骨上遍布伤痕,不禁抬头去问邢康:“邢大人,为何白骨上会有这么多伤痕?凶手是用了多大的力,才能将这些人的骨头伤成这样?”
邢康也是皱眉,一旁的仵作开口道:“若是一般杀人,往往会在要害处留一两处致命伤,尸体化作白骨,最多也应是喉骨或胸骨断裂。若是要在人活着的时候割出这么多见骨之伤,可要费不少的力气。”
听到此处,邢康问道:“若是死后呢?”
仵作略一沉思,答道:“应是会容易些。”又疑惑道:“可是人都死了,又何必费这些力气?”
邢康却向顾子湛看去,问她道:“顾寺丞可有想法?”
顾子湛皱眉思索,答道:“下官猜测,也许是凶手人数众多,又与这些人抱有深仇罢。”
邢康点点头,又问向仵作:“伤痕上可有发现?”
仵作忙答道:“确有发现。卑职看来,这些伤,应是刀伤。”
顾子湛一听,不禁又在心里仔细回想那个梦中场景。当时她应该是执剑才对,她身后跟着的那些人中,似乎也没有见到拿刀的。心里暗惊,难道真如楚澜所说,在他们之后,还有另一方人马来过?
忍不住又向那些尸骨看去。
伤痕确实像是刀伤,只是这刀痕却有些奇怪。中间深处很短,两边刀痕较轻,顾子湛一惊,忍不住开口道:“邢大人,这刀伤,似乎,是弯刀所致!”
邢康一听,也赶忙上前仔细查看。只见他眉心猛地一跳,拉住仵作上前。仵作也重新检查尸骨,忽然神色大变,身子竟有些发软。看向邢康,颤声道:“大人,这、这像是官刀!”
邢康也看了出来,神色骤然冷了起来。拉起仵作,急忙向外走去。
顾子湛连忙跟上,便知道邢康这是在寻马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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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湛本欲停在院外,却被邢康叫住:“顾寺丞,此事还多亏你心细,一起进来吧。”
将发现与马成大说了,马成大也是脸色一变。看向邢康,邢康面色紧绷,低声说道:“大人,依照下官的经验,这应是河西骁骑卫的官刀!”
骁骑卫各地皆有驻扎,是拱卫地方的精锐部队,虽然武器都是官刀,但驻扎的地方不同,刀刃上也各有差别。河西骁骑卫的官刀刀刃很薄,刀面较宽,整把刀双面开刃有如弯月,特征十分明显。
马成大与邢康皆是一脸严肃,堂中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将众人找来,说明情况后,各人思量不同。
王寺丞主张是有人伪造河西骁骑卫的官刀,此事不宜张扬,以免与河西骁骑卫产生间隙。
邢康却不赞同,他打断王寺丞的话,看向马成大说道:“莫说是兵刃,便是普通民用铁器,朝廷也一直在严格把控。民间要想铸成弯刀,一来缺少生铁,二来也少有工匠能成。这些刀伤可以说明,凶手人数定是数倍于死者,民间如何能有这么多的弯刀?依下官之见,这些弯刀,很有可能是偷盗而来!事不宜迟,我们应速速去往河西府,亲至骁骑卫一探究竟!”
当下,王寺丞便又与邢康争论起来。
马成大一言不发,任由他二人争得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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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康言语间已变得犀利,喝问王寺丞道:“我大理寺查案,一向以线索和证据为重,什么时候要看人眼色、讨人喜欢?王寺丞你这般唯唯诺诺,堕的可是我大理寺的声威!”
王寺丞顿时脸色涨红,二人之间的情势已成水火。
就在这时,马成大站起身,止住了二人的争论。于是所有人的目光,此时全部集中在了马成大身上。
只见马成大走到顾子湛身边,他身材魁梧更似武将,目光沉沉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看向顾子湛,冷声说道:“顾寺丞,你即刻替本官写一道密折,将案情上报陛下,就说我等将往河西府骁骑卫而去,请陛下准我等便宜行事之权!”
顾子湛忙低头应下。
马成大却没有走,顾子湛心下存疑,不禁抬头看去。只见马成大正定定看着她,眼中神色莫名,忽然沉声开口:“上回你替寺卿大人写的奏折,很好。日后也当切记,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秉持公正、守住本心!”
又忽地哈哈大笑,转身离去时,深深看顾子湛一眼,加了一句,“后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