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道:“我与不弃在暖阁里。”
傅易闻言摇摇头。韩松无法辩解,焦急地望着他。
傅易道:“不要小孩子脾气。到了绵城,没有姜氏在,我无法看顾你。”
韩松道:“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傅易道:“殷先生也在这里,你不读书了吗?”
这一点有理,韩松犹豫了一下。
傅易又道:“不必害怕。我不久就会回来的。”
他这句话却说错了。韩松当即道:“不!”
她看见傅易蹙眉。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了。但她也不知如何软语央求,一时手足无措,飞快地说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不弃去玩。我往后一定事事都听话,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傅易道:“你不是一个人”
韩松道:“义父!”
傅易叹了口气。他没有回答,转而让开一步,说道:“你既然在这里了,来向谢先生行个礼。”
韩松听他话里的意思,没有答允她。她又失望又惶恐,勉强抬头,看见站在傅易身后是位灰色长衫的人。此人看起来三十多岁,面相端正,但是身材消瘦,面颊凹陷,就显得有些刻薄,双眼正打量她。
她先是只觉有些眼熟,接着看到此人灰色衣袖边上一块浅色墨迹,顿时认了出来。原来这位来与刘将军谈判的谢冰,正是那日在绵城船上把二人放走的书吏。
韩松认出是他,倒也无需催促,跪下行了大礼,拜道:“先生救命之恩,韩松铭记在心。”
谢冰也没有客气,受了这一礼。韩松预待他让她起来,却听他说道:“我只救你一回,你说铭记在心。你义父一路救助你,你怎么对他大喊大叫?”
韩松没料到他一面之缘,竟这样斥责她。一时惊愕难堪,跪在地上,无法回应。
谢冰道:“女公子请起来吧。”
韩松默默站起来。她连番受挫,耳垂都晕红了,垂着头不敢看两人。傅易似乎也有些尴尬,在她肩上安抚地拍了拍,轻声道:“你回去吧。我再与你说。”
谢冰却又说道:“军司马。”
傅易望向他。他顿了一下,说道:“谢某不才,也为故岑州牧的小公子讲授文史。军司马若是担心此事,在绵城时,在下可以做小女公子的老师。在下协理民生,日常有什么困难,也都能遣人关照。”
韩松猛然抬头望他。
傅易也十分惊讶。他注目谢冰半晌,又看韩松。韩松见他望来,满脸期望之色。他终于说道:“那先谢过先生了。”
谢冰道:“傅司马此去是为绵城解围。为君分忧是在下分内之事。”
然后两人约定了出行时间,寥寥数语告别,他往院外去了。
韩松望着谢冰走远。她遇上这样的峰回路转,满脸笑意。却见傅易转回来,面色复杂。韩松看出他不悦,抢先道:“我知错了。”
傅易冷冷道:“哦,你错在哪儿了?”
韩松还真说不出来。她试探道:“我不该大喊大叫”
傅易打断道:“他谢泮溪是什么人?也能教训我家的孩子?”
韩松一阵茫然,又有些委屈,她道:“那天在山上,将军还说要把我送给他。”
傅易扫她一眼。她顿时敛容不做声了。傅易说道:“你纵然要去,殷先生那里的功课不能落下。自己去与潜光解释吧。”
然后他大步走了,看起来真的有些生气。
韩松去与殷韵辞行,殷韵并无异见,只教她定期寄课业回来。但也果然嘲讽她,说道:“我此前见岑郁州时,心想人到年老糊涂时就怜惜幼子,真是可怜。没想到仲明年纪轻轻,也在此列。”
韩松不好意思,说道:“是谢先生此前救过我,为我说情。”
殷韵道:“无亲无故,为何要帮你?仲明又何必听他的?”
韩松道:“谢先生是好人”
殷韵笑了一下,说道:“谢泮溪一介佐吏,名字列不进郡守的官署,性情也不像能说动群僚。危难之际,居然被托付一座重镇,手无寸铁地前来度量一方诸侯。如今真是风云际会,百蛰惊起的时节。”
韩松道:“听起来先生很看得起他。”
殷韵道:“人有我不如者,当然要审视细思。”
韩松有些惊奇,问道:“先生觉得有什么不如谢先生的地方?”
殷韵道:“我惜命。”
韩松哑然。殷韵道:“你看谢泮溪并无实际的名位,身边的随从都敬爱仰慕他。这是因为他的孤勇而得到的。我以自身为贵重,便不做这样的事。他愿意教你,你当用心揣摩。但也要头脑清醒,别尽学了些孤注一掷的伎俩。”
韩松乖乖挨训,此时忍不住道:“怎么殷先生也不喜欢谢先生。”
殷韵道:“也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你义父应当与他志同道合。”
韩松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殷韵说道:“这两位做起事来都一点不看旁人眼色,还偏偏胆大包天,能把活人气死。难道不该臭味相投?”
他不知道谢冰已然在不看人眼色这一栏目上胜出,把傅易气得够呛。韩松忍住笑。殷韵又道:“段季随此举多半是想试探刘将军与许謇的高下。派仲明去也是明智之选。但我们与这位谢先生尚算不上盟友,你要谨言慎行。”
韩松说道:“我听了一日,还不知道谢先生的名字是哪几个字。”
殷韵道:“旭日始旦,迨冰未泮。你的诗学到哪里去了?”
韩松还要再问。但殷韵点评旁人时尚能与她说两句闲话,要与小孩讨论文字,顿时不耐烦起来,道:“你既然还有字要学,不如留下多读点书。”
韩松一惊,生怕他当真,赶忙行礼告退了。
殷老师,本文带预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