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枫找张海清出来说话，他自然愿意，他很想知道这个掌握了他杀人秘密的女孩儿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百盛酒店大楼后有一个小花园，正值花期的木芙蓉开得绚烂，柔和的花色一如黎明时那抹最淡的曦光。　　　　花池边，阮小枫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冷着一张脸，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宋茹？”　　　　张海清不说话，只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眼前的女孩儿，他心里困顿，他从前以为阮小枫是有证据证明他杀人才举报他，但是发现警方那边并没有收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后来他又以为她是知道自己与宋茹的恩怨才举报说他是杀人凶手，现在看来也不是。那她究竟是因为什么知道他是凶手的呢？　　　　阮小枫冷笑了一下：一个你永远也不可能想到的原因。　　　　她再次厉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宋茹？”　　　　张海清仍旧不说话，视线下移看向阮小枫的大衣兜，心里狡猾地想着：你兜里揣着录音笔吗？想套我的话吗？这招未免太低级了。　　　　他满面无辜地说：“我没有杀宋茹啊。”　　　　他一下子便看穿了自己的意图，阮小枫心中虽惊慌，却面不改色地说：“没杀人你干嘛要去警局自首呢？”　　　　张海清呵呵笑了一下：“因为我有精神病，我幻想自己杀了人。”　　　　阮小枫冷哼一声道：“我本来也惊讶你竟然真的有精神病，但是后来我又一想，过去有病并不代表现在有病，你不是入院治疗过吗？说不定早就治好了。至于你今早接受的精神鉴定，可以是你装出有病的症状，反正你得过精神病，精神病的真实病症你再熟悉不过了。而且，你现在看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像有精神病啊。”　　　　张海清故作愠怒地说：“我只是有妄想症，并不是疯疯癫癫！”　　　　装得还挺像！阮小枫咬牙切齿地微笑。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瞎猜一番了，希望她的胡言乱语能引张海清回忆往事，这样才有可能知道他与宋茹的恩怨。　　　　她微微扬起脸，目光悠远，仿佛在看时光深处的画面：“宋茹现在是在大企业的项目总监，是成功人士，是像你这种小人物最渴望成为的人物，你们之间简直就是云泥差别。估计你们读书时她就比你要强吧，后来看你太不上进，就跟你分手了。分手后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但是她实在看不上你，铁了心要跟你断得一干二净，再后来你们各奔东西，再也没有联系，直到前天……”她斜眼瞄向张海清，发现他正鄙夷地想：她也配！　　　　这正是被抛弃的人的怨念。莫非她猜对了，真的是佳人弃浪子？　　　　阮小枫立刻直视张海清，见他满眼杀气，几乎是失控地在心中叫喊：都是她害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她死有余辜！　　　　然而他心理素质不是一般地好，他随即恢复如常，声音平静地说：“你在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女人。”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到底怎么知道我杀人的，又为什么这么缠着我，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我是杀了你好呢，还是把你变成凶手更好？　　　　听到他有这种歹毒的想法，阮小枫有一丝丝的胆怯，不过现在似乎是她占了上风，她虽然没有录到张海清承认杀人的话，但是她录到了一句“我根本不认识她”。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宋茹呢？他不是说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吗？让警方去查，一定能查到两人相识的证据，从张海清这边查不到，从宋茹家人那边还查不到吗？张海清，你想不到吧，你随口一说竟会成了证明你心里有鬼的关键证据。　　　　阮小枫接着张海清的话说：“你不认识那个女人？我可不信。你那个什么抑郁症演变成什么什么精神病的，也是宋茹害的吧？”　　　　张海清嘴角抽动了一下，心想原来这女孩子也是了解一点儿那段往事的吗？还是只是凑巧蒙对了？他僵硬地笑着说：“像你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大学生好像都挺闲的，我可是要赚钱养家糊口的。你打那个举报电话害我丢了工作，我明天就得去找下家了，你如果不是跟我有仇的话，请别再纠缠我了。”他恶狠狠地想：你给我等着，两天之内我一定让你跟我跪地求饶！　　　　见他要走，阮小枫立刻问：“你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伪造的？”　　　　张海清转过头来，轻蔑又得意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想，走掉了。　　　　阮小枫恨恨地看着他走远，才掏出手机保存录音，然后放在耳边播放了一遍。　　　　唯一能用的就只有那句“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女人”。　　　　她收好手机，并不去找在远处看她的江承安，只是站在原地整理思路。　　　　刚才张海清的心声里有“那段往事”这四个字，也就是说是陈年旧事。警方现在应该会有一队人在调查宋茹的社会关系，只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查到很久以前的事，如果没有，可能要让江承安说服江罗希派人查一下，然后再把这段录音给江罗希听，这样杀人动机这个问题就算解决了，也可以再度把张海清列为嫌疑人，而她的嫌疑也能减轻一些。　　　　那张海清的不在场证明呢？他的完美不在场证明是他没杀人的硬性证据，这个还要再想办法弄清楚。　　　　不过有一点阮小枫可以确定，张海清现在绝对没有精神病！　　　　许是看她一直站那儿发呆，江承安朝她跑了过来。　　　　“姐，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那个，我姑刚才打电话来了，说是监控录像的事想请你解释一下，她没跟我说是什么事，就说一会儿过来接咱俩。”　　　　该来的还是来了。警方已经发现她行踪诡秘了吗？　　　　她想到一件事，跟江承安说：“把你手机拿出来，有蓝牙功能吧？”　　　　江承安递上手机：“嗯。”　　　　阮小枫不能再让警察看到她这功能强大的智能机了，她得把录音传到江承安手机里，但愿两人的手机能配对成功。　　　　万幸，配对成功。　　　　等待数据传输完成的时间里，阮小枫跟江承安说了录音的内容，并且拜托他请求他姑姑查一查宋茹和张海清早些年的恩怨，尤其是学生时代，先从大学查起。　　　　因为阮小枫之前说过警察不相信她的话，江承安也没多想，直接就答应了。　　　　他不知道，阮小枫其实是怕自己没被Boss投放到监控死角，是像瞬间转移过来的那样出现在监控录像里，那样她连作为正常人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顺利传完了数据，警车也已经开到了。依然是江罗希和那个男警察坐前面，阮小枫和江承安坐后面。　　　　江罗希仍旧是那副慈眉善目彬彬有礼的样子：“阮小姐，我们在查看监控录像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怪事。阮小姐第一次出现在监控录像里是从酒店大堂的西北角走出来的，可是我们却怎么也找不到阮小姐进到那个角落的画面，请问阮小姐是什么时候到的百盛酒店？”　　　　阮小枫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幸好Boss不傻，没把她直接扔进监控范围内。　　　　她抬眸去读江罗希的内心，发现她正在想：如果你能用某种手段避开监控，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那个角落，是不是也能同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死者的房间呢？　　　　真是命途多舛，没被怀疑是外来物种，作为杀人犯的嫌疑反而又加重了。　　　　阮小枫回想着江承安当时揶揄她的话，“姐，你表慢了吧，现在都三点多了。”如果那时已经是三点多了，她当时又偷听警察说话偷听了一会儿，也许有十分钟，再加上上楼前跟Boss打了一会儿电话，也许也是十分钟，说两点半应该没问题，两点半应该比监控显示她出现的时间靠前。　　　　她说：“因为前一天晚上没睡好，我那天是午觉醒了才去的，也许是两点半，抱歉我记不太清了。”　　　　江罗希问：“那你是怎么到的百盛酒店？从哪个门进去的？”　　　　阮小枫眯着双眼，装作在回忆当时的场景，说：“就是从正门进去的啊！我当时是从侧面的残疾人通道上去的，因为正好是从那个方向过去的。”　　　　江罗希点了点头，心说：那个位置确实很容易避开监控，但是具体能不能行还得派人现场实践才行。说着就低头发起了短信，估计是安排人去做实验了。　　　　她现在倒还知道避讳一些了。　　　　阮小枫时刻在后视镜里盯着江罗希的眼睛，生怕错过她的内心想法。她仍然很怀疑阮小枫，她想她既然知道怎么避开监控，那也就能偷偷进入死者房间行凶了吧。　　　　要不是得假装不知道自己被怀疑，阮小枫真的想吼一句：大姐，我有杀人动机吗？我现在这么瘦我有作案能力吗？外面的监控能避开，走廊的监控可是一览无遗的，那是能避开的吗？　　　　阮小枫想不通，江罗希先前明明那么敏锐的，难道她的敏锐只在于针对自己？　　　　这时开车的那个男警察的问话打断了阮小枫的思绪，他侧头问：“江队，咱们是不是先送阮小姐回去啊？”反正已经问完话了。　　　　江罗希哦了一声：“那个，要不阮小姐再跟我们回警局一趟，做个笔录吧。”如果再把她放回去，不是还要承安借她手机，承安跟这个女孩儿的关系好像好得太莫名其妙了，他要是早恋怎么办？　　　　带着这样的担忧，她问：“对了，阮小姐，你手机能打通了吗？……还不能啊？那你男朋友联系不上你不会着急吗？”　　　　阮小枫故作娇羞地笑了笑：“他搞科技的，挺忙的。”　　　　跟江承安提过一次“男朋友”，跟手机店老板提过一次，现在又跟江罗希说了一次，再跟别人说她“男朋友”的事，她都要相信自己真有一个男朋友了。　　　　为安抚江罗希对侄子早恋的担忧，阮小枫说：“我打算一会儿重新买张电话卡，晚上找我男朋友吃个饭。一会儿做完笔录就没什么事了吧？”　　　　江罗希笑吟吟地说：“没有了。”她目光移向江承安，心里骂：你这个臭小子失落个什么劲儿啊？　　　　阮小枫立刻好奇地转头去看江承安，发现他浑身无力地倚在车门上，神情怏怏，像谁欠了他一百块钱似的。　　　　不对，是一千块钱，她欠的。　　　　阮小枫没来得及多想，警车就已经开到警局了。一天进两次局子，警员们对她也是印象深刻。她一进去，大家就全都看她。　　　　她还不知道，大家都看她不只是因为她一天来这里两次，而是因为一个人正在跟一个办案警察说一件事，一件有关她的事。　　　　那个人说：“那个女孩儿总是跟我说我杀了人，今天下午又来跟我说，还一直问我我为什么要杀人，我明明没杀人。我猜我幻想自己杀了人，就是因为她给我洗脑了吧，她应该是想栽赃我，给她自己脱罪吧。”　　　　“张海清！”　　　　阮小枫咬牙叫他的名字。　　　　张海清回过头来，憨厚老实的嘴脸下藏着一副歹毒的心肠。　　　　他看着阮小枫，心里说：动手杀你太麻烦，还是动动嘴皮子把你变成杀人犯比较好，我自己杀的人，我太熟悉案发现场了，栽赃你简直易如反掌，你等着坐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