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回来了,装娇气哟,吓谁哈......”
子娴拖着逵婆,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子娴是高中生,有点文化,多少知道其中的厉害。
“子玉,你带我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眼泪将红美心中的积怨冲刷而出,心里好受了一些,她希望自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红美,不是我不肯带上你,你走了,这么多孩子怎么办?”
“我们带上孩子......”
“不行!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就算只带上两个孩子,当地公社都要抓你去结扎,你不想再生一个男孩吗?”
红美沉默了,老公是独子,生孩子再痛苦,也要生个男娃娃吧。
乙乙县丙丙公社。红美牢牢地记着子玉的工作地址,她幻想着那是一个安宁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早上,子娴听到嫂子房间里小孩哭声一片,她走过去,门没有锁,四个孩子在床上哭成一团。老大手里拿着两角钱。
“你妈妈呢?”子娴问。
“小姑,我妈妈说她去爸爸哪里,很远的地方。”老大盼弟快要上学的年龄,红美昨天给了她两角钱,交待她在家在听话,要带好妹妹,妈妈去爸爸那里赚钱给她们买好吃的好穿的。老大一晚上不想睡觉,她不想妈妈走,终究是困得睡着了,早上醒来妈妈已经走了。
子娴看到床上四个孩子就来气,有本事走,怎么不全部带走,扔下四个孩子给她们两母女来操心......
红美带走了老五,和子玉一起过着安宁的生活,路途遥远,特别是红美晕车可以吐出血来,所以也就很少回家。
直到有一天,子娴说:“睡师,你阿爸阿妈托人带你下去带老五。”阿爸阿妈?谁又是老五?在此之前的世界,招弟每天就是喜欢睡觉,得了一个睡师的别名。睡着了会有记忆吗?招弟一点也想不起来。
第二天赶上早班车到乙乙县去,必须得在拽拽村甲甲屋的县城住上一晚。
招弟的记忆似乎就是从这个下午开始的。
子娴带着招弟到了县城,那天下着雨,雨点打在地上,在昏黄的路灯下跳起,一朵一朵,闪着光,湿漉漉的一片清凉水气。
子娴拉着招弟到商店买了一支钢笔,说是给老大买的,她已经上三年级可以用钢笔。
然后又去看了一场电影,招弟不想看电影,因为根本看不懂没意思,闹着要睡觉,子娴嘴里应着,却不想离开,招弟只好趴在她膝上睡着了,睡梦中听到子娴在找钢笔,说是给老大买的钢笔不见了。
招弟是被两个女人的讲话声吵醒的,她们正在梳头,然后一个女人的头绳掉地上了,天还没有全亮,地上黑乎乎的看不见她的头绳。招弟一眼就看见了,并且告诉她准确的位置,她低下身用手一摸,果真是她的头绳。她说这孩子真是乖巧。
子娴说是的呢,这是最乖的孩子,每天一大早的扫禾坪晒谷子,累了自己爬上床睡觉。每每吃晚饭,大家都在,唯独不见她,我们整个围龙屋找遍了,最后,你们猜怎么着?在床上找到了她,睡得正香。正是蚊子回屋的时候,用手一摸,竟在她脸上摸到几只蚊子吸得饱饱的飞不动......
两个女人笑得嘻嘻响,附和着说真是懂事的孩子。招弟自己不记得子娴说的这些事,所有的记忆好像就是从这天开始储存。
子娴将招弟交到一个叔叔手里,叔叔拉着招弟上了一辆大班车,子娴站在车外向招弟挥手。招弟没有哭,子娴说过叔叔是带招弟去阿妈阿爸那里,心里也有一点期盼,尽管不太明白阿爸阿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应该就是像逵婆子娴一样的亲人吧。
招弟可能是得了母亲的晕车遗传,心口难受得要死,吵着叔叔说要屙屎。这半路上的,司机要赶路,哪会为了一个小孩停车呢。
招弟实在憋不住了,使劲扯着叔叔的袖子说要屙屎。司机停了车,他一路上都听到招弟在喊要屙屎,再不停下来,可能真要拉在车上了。
叔叔抱招弟下去,蹲在公路边上,她却拉不出来,她感到一车的人都探出头来看自己拉屎,从此得了拉屎恐惧症。只要有人在等着上厕所,她就会焦急得拉不出来。
好不容易拉了一小团,司机嘟嘟地按着喇叭,示意他们快点上车了。叔叔不等招弟正在努力拉,在她屁股上用纸一擦,拉起裤子抱起上车。
不一会儿,招弟说想吐,叔叔从他的包里拿出一把花生给她,说是吃了花生就不想吐了。招弟乖乖地吃花生,一会儿就睡着了,摇摇晃晃地在睡梦里晕车,吐得过道上都是花生碎。叔叔拿纸巾温柔地擦净她吐到衣服上的花生碎。
终于到了,远远地闻到一股兔屎的味儿,然后是一间很大的屋子,里面一笼笼的兔子在不停地嚼着青草!呼呼呼嗝嗝嗝吱吱吱嚼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