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秋将背上褡裢一脱,直扔到草席上,钟应忱见她气哼哼的,不由得有些奇怪:“谁又招惹你?”
“我去涂大郎家了。”
钟应忱一顿,立时便知道池小秋去了哪里,微微皱眉道:“你怎么不说一声?”
池小秋一愣,小声道:“我没赶得及。”
钟应忱也不再计较,只问:“你可见着了?”
池小秋摇摇头,有些沮丧。
“你莫慌。”钟应忱安抚她道:“明日我也去问问。”
池小秋一连在池家门口守了几天,唬得涂家一家人不敢出门,生怕池小秋沾上身来。
池小秋转身奔了安华桥,仍旧寻了卖馄饨的那家主人,奉上十个钱,诚诚恳恳道:“阿叔可认识涂大郎的娘子?”
“你前日不是才来吃了馄饨?”这家阿叔还认得这个“不知钱贵”的小姑娘,奇怪问道:“你不是识得他家?”
池小秋只能将寻人诸事都给他说了,满怀歉意道:“实在是想寻我家二姨,却没个头绪,对不住阿叔。”
“你说的是他们家大娘子?若是这几日都不见她,想必又去哪家织布去了,说来这涂家大娘子也是可怜,全家糊口便都指着她,却还过不得好日子,但凡有个一儿半女,哪落得别人做主!”
可惜这阿叔只说得出去那一片地方,再问哪家,却不知道了。
东桥枫桥埠街口多是贩棉卖布的,便有布行置了几屋子织机,招揽了心灵手巧的织工织娘过来做活。
“韩玉娘可在这里?”
“这里可有个涂家娘子?”
池小秋一路问过去,只听说这里这般置业的布行少说十几家,也不放外人进去,只能一家一家过去打听。
钟应忱也帮着出去找,不上两天,池小秋心里正在油锅煎处,他竟带了一个人过来。
这妇人瞧着不过三四十岁的年纪,长脸细眉,眼睛跟她生得极像,里面噙满了泪,细细在她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嘴一动,眼泪便扑簌簌直落下来。
“你就是...小秋啊!”
她捧了池小秋的手,眼泪便落个不停,哭得哽咽难言,池小秋看见她便心软得厉害,只能不停给她擦眼泪。
“姐姐她...我竟没见她最后一面...”
听着这句,池小秋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本想问问韩玉娘家里境况如何,却不想她刚停了一阵,抬头见了见两人住的房子,哭得更厉害了。
“二姨...二姨这里刚发了工钱...你们..你们拿去赁个好房子住...”
自池小秋离了家乡,除了钟应忱,再没有把钱倒送给她的人,韩二姨摸了摸她的衣服,心疼得摇头掉泪,忙开了手里的包袱,要给她身新布。
池小秋按住她:“二姨,涂家对你不好,我便接你出来。”
“你这傻孩子,”韩玉娘摸摸她的脸,十分爱怜:“女子嫁了人,哪有跟别人家住的道理。你姨爹虽说不争气,却没动过我一个指头,这还不是好日子。”
池小秋反握住她的手,急切切说:“我竟不知不挨打便是好日子,二姨,他家里尽用你的钱,涂大郎欠了一屁股的债倒叫你来还!他还...!他还...!”
池小秋气红了眼睛:“他还又娶了一个!”
她家里从小爹娘和睦,左邻右舍从没听说娶上两个媳妇的,池小秋从知道这事,便觉得自家二姨哪里是嫁人,分明是进了火坑!
韩玉娘脸色黯然,眼里又现出泪光:“我既不会生,还要耽误了别人家,老了时,还要一家都孤零零不成?”
“我接你出来,我养你!”
“你还小,本不该跟你说这个。”
韩玉娘失笑,浑然将此当作了孩子话,只要留了钱下来,池小秋摇头推了她的钱,目光灼灼,直盯着她,坚持道:“二姨,只要你想从涂家出来,我便能养你。”
“小秋——”
池小秋转头,见钟应忱站在左近处,暗暗摇头。
最后,池小秋没能让二姨留下,韩玉娘也没能把钱留下,两人很像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都不愿改主意。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日子如何,却是你二姨过的。”
池小秋低头往前走,也不说话,都已走到了另一条街上,池小秋这才转头看了一眼隐没在身后的布行。
“等我赚了钱,定要将二姨接出来!”
池小秋刚立下了雄心壮志,等到晚间回了家,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她把藏在屋角的包袱拿出来翻了翻,忽然道:“你可见了我那个蓝布包?”
钟应忱微怔,目光落在池小秋手里的包袱上,心中一凛。
“有人动过!”
池小秋翻完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终于意识到——
她辛辛苦苦磨了许多天才做成的调料,尽数让人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