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头的江府的确,除了人还没死绝之外,整个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定州刺史那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危机近日三番两次屡屡发怒江司马首当其冲。对外他手足无措忙着替长官找补错误对内江苒之事犹如利刃在顶他一回府便要听着江云殷氏啼哭一片乌烟瘴气,叫他焦头烂额。
若不是殷氏还有个当官的哥哥江司马略微顾忌着一些依着他的性子只怕早就叫人把她毒哑发卖以此避祸了。
这日江司马再一次在封刺史那里吃了挂落。
“怎么会叫人逃出去!”封刺史气得额头青筋乱跳拍着桌子道“盐矿里头要有人敢跑,都是就地打死掩埋,那些看守的是吃白饭的吗,啊?!我叫你管着此事你就是这么给我管的?!人抓到了吗?!”
江威额头渗出冷汗,弓着身子恨不得能把头给垂到地上去赔罪说“是属下无能,已叫人去搜了,盐矿附近人烟不盛,立时便能搜到的,盐矿之事,定然不会泄露……”
封刺史冷笑了一声。
一旁周司马见缝插针,在长官跟前给老对手上眼药,“唉,不是我说你呀,江威,我管着盐矿的账务,素日都是谨慎小心,上回账本失窃了,得亏刺史大人信我,我便立时搜了全程,马上就将那小贼捉到,拿回账本了,咱们大人是个宽宏大量的,待下也是宽和仁慈,犯错了不要紧,只要知错能改便好了,你这人都丢了两天了,难不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比起两本账本还难找么?你这效率不行啊,忒没诚意了。”
江威恨不得现在一脚把这个老东西踹开,然而面上只能愈发惶恐,同封刺史再三保证,两日之内必然将人找回灭口。
封刺史阴冷地看了他一眼,“江锦如今人在定州,他是太子属臣,更是江相长子,此事若出半分差池,盐矿之事即可上达天听,届时整个定州城,没有几人能抽身而退。”
他不提江锦还好,一提江锦,江司马更加战战兢兢了。
其实就算盐矿之事没出,只怕他也已经将相府得罪了。
即便如此,江司马也不敢对外说出那日家中所发生的事情。江苒若真是相府嫡女,那晚之事便是天大的丑闻,若往外说半个字,只怕他讨不到半点好处。
如今江司马真是如履薄冰,只能连连赔罪,再三保证,这才终于擦着冷汗,出了刺史府,回家去了。
家里一样不省心。
江威不想去后院,只怕那一窝麻烦事儿,一进门便抬脚去了正院书房。可他不想见麻烦,麻烦却主动来找他了。
江云手中端着托盘站在书房外,急切地等着,一等江司马出现,她便立时露出了笑容,小心翼翼地上前道:“爹,你回来了,我……”
不等她邀功完,江威便面沉如水,打断了她,“我叫你在房中反省,你出来做什么?”
他一开始觉得这个女儿肖似自己,性子又淑德贤良,便纵有些小心思,也从不计较。他同殷氏少年相识,后来迫于现实分开,一直记挂着她,而先夫人李氏不过是他碍于现实所娶,两厢比较之下,自然是江云更得他心。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引以为傲的女儿,他宠爱非常的侍妾,如今竟给自己带来了滔天大祸!
反倒是先头弃如敝履,厌恶非常的大女儿,如今飞上枝头,成了相府明珠!
他要是先头对江苒哪怕好那么一点儿,相府为了让他封口,遮掩江苒的过去只是,必然会许他好处,以相府权势,那好处绝对不小,到时候一个定州刺史算什么,便是如今叫他焦头烂额的盐矿消息泄露之事,也未必会如此难捱。
如今倒好了,结亲不成,反倒结了大仇。
没人能体会江司马的悔恨!
因此,他看着江云,已然不是在看自己曾经最宠爱的小女儿了,简直是让自己失去晋升机会的罪魁祸首!
江云看见他目光中的厌恶,不由得有些发愣,她眼中蓄满泪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嗓音中带着哭腔,“爹爹,我、我那日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啊……如今女儿已知道错了,爹爹别再生气了。”
江司马不耐地道:“你这话对我说有什么用?你对我认错,可你错在得罪江苒,你怎么不去向她赔罪?”
江云愣住了。
凭什么,凭什么?
她自幼知书达理,同殷氏学出一身本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不是江苒从中作梗,她便是江家顺顺当当的嫡出娘子。
因为江苒,她先没了嫡出身份,连去一趟刺史府的宴席,都无人邀请。这事儿她便忍了,总归江苒再是嫡出,她在旁人口中,依旧是不学无术、不成体统的女纨绔,哪里有她江五娘那样的好口碑、好教养?
可紧接着,刺史府花宴,江苒让她丢脸,让她沦为了整个定州城的笑柄!她将自己辛苦经营的一切都打得灰飞烟灭!
现在更是荒唐了,一个半路被李氏捡来的野丫头,竟成了相府嫡女!
她分明什么也没做错,竟然要委曲求全,去冲她道歉!凭什么,凭什么?!
江云在心中疯狂呐喊,如果江苒就在她跟前,她恨不得冲上去摇着对方的肩膀质问她,你到底给江锦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肯定不是什么相府嫡女,你肯定是假冒的!
她如今当真悔恨,当初早知那银簪有异,就该早早抢过来,一脚踩得江苒没有翻身余地,又如何需要如今这样狼狈!
江威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了。
他不由更是发怒,“蠢货!不管我们信不信,连江锦都认了,她江苒自然就是相府唯一的嫡出娘子,连先头那个蒋蓠都要排在她后头!你先头得罪了她,你自己要找死不说,连着我都要被连累!蠢货,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他大怒之下,抬起一脚,将面前跪着的江云一脚踢开。
他这一脚力气不小,江云哪里遭过这样的对待,顿时被踢得滚到一边,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鲜血。她端着的瓷碗碎了一地,她却不管不顾地爬过去,抱住江威的腿哭泣道:“爹,爹,我娘如今发起高热,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她被看管着,没有大夫能看,我求求您,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为她请大夫来吧!”
如今殷氏母女二人失势,江司马命人将殷氏看管,已是不闻不问,而今殷氏发起高烧,甚至连个大夫都请不到,江云也是花了不少银子才打点了那些人,才得以来向江威求情的。
江威将自己的衣服从她手中无情地扯开,冷笑道:“你娘和你一样,都是丧门星,死了倒干净。”
江云呆愣在原地,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江司马。
昔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如今竟是成了这样一个面目可憎的陌生人。她嗫嚅着嘴唇,甚至没能再喊出一声“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