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江苒才回了府上,还来不及回自个儿的院子,便被殷姨娘那头的人来请到她处。她甫一进院,便见院子里头下人们一字排开,都是些生面孔。她挑了眉,心中约莫猜到了几成,只是不动声色,待得进了主屋,便见上首殷姨娘满脸慈爱。
她正在对江司马说话,只道,“云儿和苒苒都是四娘子了,我想这,平日身边只那几个人手,是不够的,便特特寻了牙婆来,又张罗了些瞧着好的。”江司马点着头,满脸欣慰,“你有心了。”
江云在下头凑趣儿说话,一时屋内其乐融融,显得是好融洽的一家子。
江苒一踏进屋内,江云便亲亲热热地来拉她的手,“听说姐姐上街买东西去了?可要给妹妹长长眼。”
江苒略略看了杜若依言,杜若会意,侧身捂住了自己捧着的紫檀盒子,笑道:“五娘子院里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四娘子才买了这么点儿东西,为的是届时的牡丹花宴,五娘子难道要连这么点儿东西都抢么?”
江苒不好说出口的话,做下人的却不必顾忌,这一通话好生泼辣,说得江云面色涨红,一时红了眼儿,摔着帕子,哭哭啼啼地道:“原是我好奇,姐姐怎么觉得我就要抢了?你是姐姐,我做妹妹的,如何敢抢……”
“那可不一定,”这回江苒才慢慢悠悠开了口,她笑说,“妹妹不是把我的爹抢走了么?”
江云一时愣住了,连带着上头的殷氏也气得发怔,被她气得说不出话。
江苒抬头一看,就知道江司马又要发作,心下冷笑了一声,蹲身福了一福,淡道:“妹妹无需如此作态,也别哭了,既然只是想看,就看一看罢。”
说着亲自捧过了杜若手中的盒子,打开来,一时室内珠光盈盈,孔雀簪泛着宝光,众人一时都直了眼。
江苒“啪”得一声,合上了那盒子,江云才回过神,喏喏地冲着江司马,略有几分难为情地笑道:“我竟没见过这样的宝物,可见姐姐眼光好。”
江司马有些迟疑,忽然又想到她自幼不再自己身边长大,吃了不少苦,便冲着江苒道:“既然你妹妹喜欢,爹再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再去挑些旁的回来,这簪子让给你妹妹罢。”
江云忙道:“我……我不必姐姐割爱,姐姐想来是宝爱得很的。”可眼珠子却黏在了那簪子上,显出十二万分的渴望来。
江苒正要说话,江司马便拍板,“无事,她是姐姐,这些东西,很该让着你这个妹妹。”
江云便期期艾艾地伸手去接那盒子,江苒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半晌,忽然回身一避,让开了她的手。
“倒要叫妹妹失望了,”江苒说,“此物并非我买来,乃是友人所赠,只怕我不能让给你。”
江云一怔,眼中又泛起泪花,反倒是上头的江司马有了思量。
这等女子的饰物,瞧着又很是不凡,是何家的公子能有这么大的手笔?……他一时瞧向了江苒,试探道:“爹没听过你有这样阔绰的友人,是何家的公子?”
江云忍不住道:“非亲非故的,怎么会送这样贵重的东西!”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有些不妥,迎着江苒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赶忙垂下头去,细声说:“我……我是怕,旁人会背后嚼舌根,坏了姐姐的名声呢。”
江苒略略颔首,说:“的确有些人是看不得别人好的。”言中意有所指,把江云逼得面上几乎要滴血。
江苒没有说出江锦的名字,只随便搪塞了过去。
可她看到江司马如此热切的模样,心里便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她再怎么样,到底是他的女儿,他方才恨不得两人之间有一腿的那想法几乎流于表面,让她一阵难过。
可难过归难过,正事却不得不提,唯恐江云殷氏坏事,江苒特地等到夜间,才亲自动手下了碗面,送到前院江司马的书房中。
江司马才同幕僚谈完话,听见她来,倒有些诧异,见到她亲手下的面,颇有些好笑,“今儿怎么想起给我下面了?你有心了。”
江苒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笑了一笑。
上辈子这活儿向来是江云干的,她自觉手艺粗浅,便不太去他跟前献丑。她垂下眼,在江司马对面落座了,只道:“我记得幼时,爹爹的官位还没有这样高,可也常常在外头奔忙,母亲便常常带着我给父亲送宵夜,她大家出身,旁的不会,也只会下一碗面。”
江司马如今官位愈发高了,倒是许久不听见有人再提起先头的李氏,闻言怔了一怔。
因着如今官场风气使然,官员们彼此间十分推崇那等待夫人情深意重之人,江司马一面同亡妻真有些情分,一面也为了自己的官声着想,在外头,时不时还同外人提一提李氏。
其实李氏倒也不是什么温柔贤淑的人,她当年嫁给江威乃是低嫁,在家中养出一副娇纵的脾气,江威并不喜欢这样的人,反倒对当时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殷氏很有好感。如今殷氏母女来了,李氏被提起的次数自然便少了。
江司马并没有谈论亡妻的兴致,只是道:“不必同我说这些虚话,可是有什么事儿有求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