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吴家门槛外面的王临,以为这辈子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但老天爷偏偏故意玩他似的,好巧不巧遇着了正要回家的吴宪。
吴宪好男风,生性骄狂放纵,在长安城内恨不得长出八条腿来横着走。强抢过的年轻男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只要是进了吴府,却再没有一个能囫囵个儿的出来。
他瞧见王临的第一眼,眼睛就粘上摘也摘不下了。
吴宪甩出了“老三样”:先跟踪到家,以巨利诱之,毕竟死的不如活的,活的不如会动的,会动的不如上赶子的。可王临不仅义正严辞的拒绝了,还痛骂了他手下一顿;随后吴宪派了几个人,将王临的家打砸抢烧了一大通,以威胁逼他乖乖就范。可王临像个软硬不吃的铁葫芦,不仅如此,还叫吴宪发觉他准备带着老娘偷偷跑路。
这可真真儿地惹怒了吴大少爷,他亲自冲到王临家,抢走了他所有的盘缠,扒走了他的棉衣,还丧心病狂地打折了他阿娘的四肢,扬言要让王临自己爬到吴府给他磕头。
可王临依旧没有低头。
他没有权势,没有靠山,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凡夫俗子。
他像所有老百姓一样去击鼓鸣冤,可吴宪早就打过招呼,府衙的大门根本不会在他面前敞开。
他挨家挨户去敲门,企图求一份正经营生以医治阿娘,赚得一些回家的盘缠。可吴宪阴魂不散,偌大的长安竟没有一家愿意收留他。
寒风刺骨,王临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
“所以你去了人市,想着吴家公子不会去那种地方。你想卖了自己做奴,换些银钱?”良齐的手指一下下在桌上敲着,脸色难得有些阴郁。
而沈轻的一张脸已经黑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吴平之,吴宪,欺人太甚!
“是......”王临用袖口使劲擦了一下眼,压回滚出的热泪道,“谁知吴宪那个王八蛋居然跟到了人市......还......还狗急跳墙......”
良齐放下茶杯道, “你们安心在这里住着,你阿娘的伤我会安排人医治,不用担心。既然白日里徐世子掺了进来,还打了头阵。那有他顶着,吴家人断然不会再公开找你麻烦了。”
闻言,王临刚才憋了半天才憋回去的眼泪刷一下淌了满脸。他往后退了退,扑通一声给二位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道,“王临多谢.....多谢二位的大恩大德!日后定然......”
“行了行了,”沈轻急忙上前拉起他,蹙眉道,“把这套动不动就磕头的礼数给我咽回去,你先听他把话说完。”
“是啊,你该听我把话说完,王大人。”在王临的呆愣中,良齐嘴角边勾起一抹坏笑道,“忘了说,我乃当朝吏部郎中,正五品。虽然也是个不入流的末尾小官儿,但手里负责签发的,正是外乡进京为官的确认文书。并且我与你一样,都恨不得把那姓吴的,剥皮抽筋。”
这已经不能算是馅饼了,这应该是块大秤砣直接砸在王临脸上。
一时间人生的大起大落太过明显,他瘦弱单薄的身板明显撑不住,破风箱似的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大滴大滴的泪珠噼里啪啦地砸在衣袖上,弄湿了刚换的锦衫,也冲开了皱巴巴的一颗心。
王临像只重回汪洋的鱼,劫后余生似的大口喘息着。
良齐替他倒了杯茶,轻笑一声道,“一旦你在朝中挂了名,有官阶在身,那吴宪想动你也得掂量掂量,更何况还有一个世子挡着呢?所以你想好了若是还要入朝为官,那我便找个日子替你偷偷签了文书,你拿着文书直接进宫领命即可。”
王临跪着一步步上前,紧紧握住了良齐的手。狂喜与悲愤两厢在他一汪浅浅的胸腔里不断交织缠绕,胀得他浑身颤栗发麻。堵在嘴边的话太多太杂,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让哪一句先脱口而出。只能把万千情绪掩在哭声里,藏在泪珠里,似乎就像这样拼命将身体里的水分全都榨干,才能真切感受到他还活着,他还有机会带着尊严活下去。
然而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老天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良齐这一份小小的善意,却最终成了断送王临未来的一把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