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谱是沈大娘子在沈轻坐上“第一凤娘”之位那天亲手传给她的,也是这么多年大娘子头回显露出“阿娘”的温柔与特别来。
谱上记载了数十条以线缝毒的方法,沈轻挑来挑去,最终敲定了个能使人皮肤骚痒三日却不会伤及根本的一种,此式名为“湮毒”。
“我三年的一腔深情换她三日的闹挺折磨,不亏吧江寻?”
“你让我等你却让我等来一纸你与别人的婚约,你未来的娇妻还跑到我这儿耀武扬威,是否有些欺人太甚了呢?”
可沈轻没想过自己这么快就会见到江寻。
近两日她一直忙着实施虐渣大计,熬的有些狠了。这天午后趁着阳光正好,在后院儿的葡萄藤下自顾自拉来个木头架子的摇椅。
她身着翠绿纱纯裙,窸窸窣窣地爬了上去,拎起个刚绣好的团扇,微微阖眼。
烈日炎炎,火伞高张,她偏得一小片绿荫环绕,微风习习。
忙里偷闲最为得意,不多会儿,摇椅上便传来冗长安宁的呼吸声。
真应了童玲那句话,这人纯属王八精转世,搁哪儿都能倒头就睡。
孰知,她在后院儿活似神仙,她姐妹在前厅僵如枯树。
李三小姐语笑嫣然地下了轿子,脚底迈着樱花碎步,两名贴身侍女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轿前立着个青衫白面公子哥儿,身量欣长,五官深邃明朗,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勾人心魄,日头一照,里面便盛满了细细碎碎的光。
他腰背挺直,腿长肩宽,气质卓然,嘴角一直噙着抹笑。李家小姐羞羞答答与他错后一步,面颊绯红。
二人站在滚绣阁门前,好一对金童玉女。
本来人声鼎沸的铺子,再看清他俩后,默契的众人同时消了音,自觉散开两旁,为来人摊开条路。
要说这滇宁街上都发生过什么大事,头筹必然要数三年前的那对苦命鸳鸯。
小辈与长辈的斗智斗勇,当时为街头窄巷不知添了多少家长里短的谈资。
有人扼腕叹息他们青梅竹马却最终不是良人,有人幸灾乐祸看不得两人终成眷属。但更多的人,都是疑惑忧虑。
好端端的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怎就落得如此下场?
所以当三年未见,却半分变化都无的江寻领着旁的姑娘走到滚绣阁堂前时,众人嘴上虽平静无波,内心却都惊涛骇浪。
直到江公子与堂前的女倌儿说了两句话,场面才真的炸开了花。
他第一句话是,“我来做喜服。”
他第二句话是,“想要针绝做。”
“针绝”是世人送给沈轻的名头,所有人都知道。
“老天爷呀!这江公子明摆着让沈家姑娘下不来台阶儿么?”
“哪有找前人为现妻做嫁衣的,这不是拿刀戳沈姑娘的心么?”
“哎哟当年我就说,少年心性,长久不了,您瞧瞧,这不是嘛?”
.......
旁人在周围议论纷纷,有不少话都溜进了耳朵。三小姐面皮儿薄,垂着眼,脸色有些发白。
江寻却浑然不觉,只当自己聋了,依然朝女倌儿礼貌地笑着。
他面容沉静温润,好似块泡在泉水里的璞玉。
女倌儿沉了沉心思道,“客官,针绝今日没挂牌子,不出活儿,还有其余两位凤娘,你找别人罢。”
江寻微微一笑,“不,我只找她。今日不出,那我便明日再来。”
“阿轻未来还要许郎君的,江寻你再闹下去是想让她为你鳏寡孤独一辈子吗?!”
忽然传出的这句话声色俱厉,江寻忍不住抬头一看,便瞧见自内房里走出来的童玲。
他宽大袖摆里蜷起来的手,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紧了又紧。
终于要见面了。
江寻上前一步,朝童玲躬身作揖道,“玲姐,别来无恙。”
童玲指间还带着顶针,想必是做活儿时听见了前厅喧闹,这才出来看看。
没成想一眼瞧见了老熟人。
她自幼便被爹娘送到滚绣阁学绣,是看着江寻和沈轻长大的。知道这俩人曾经有多天造地设,亲密无间,自然是比别人多一份复杂的心疼、可惜与无奈。
虽然气愤江寻的所作所为,可那日沈轻藏在屋门后头红了的眼眶,她也一样看得真切。
那孩子倔得像头蠢驴,多少年没落过泪了。心口这块朱砂痣,现如今生生被人挖了去,还不得疼死?
再说了,十来年的感情,难道江寻真就一点儿也不在乎了?
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转机?
童玲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三圈儿,灌满丝线的脑袋瓜艰难运转良久。最后灵光一闪,想出了个绝顶的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