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后踱步到青九跟前,一爪摁住,先恶狠狠地踩一脚。青九大口大口吐血,面白如纸,惶然地盯着虎后。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虎后怒极之下,不再按着常理来。 “就你这卑贱的野狐妖,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威胁我!不是说我儿害你那杂种吗——” 虎后瞪向趴在木板上卖惨的尤商,在他惊慌的目光下,一爪掀翻木板,尤商骨碌碌滚到一边,害怕至极,不再装重伤,站起身来就往外跑,连阿娘也不管了。 白虎长尾一扫,将小老虎拉到跟前,和青九并排在地上躺着,重重地摁住,厉声道:“你跑什么?想栽赃我儿害你,伤势太轻,王上哪会信?不若我将你们这对苦命的娘儿俩都拍死,也省得再活在世间受苦受难!如此,也无须怕王上不会信,只要亲眼见但你两的尸体,我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说不得那老不死的还要替你们报仇,杀死我这只母老虎!你们说我这主意好不好啊?!” 贱人,真当她堂堂虎后是软柿子? 尤商被巨大的虎尾扫回来,吓都吓疯了,尖叫道:“娘,她疯了,这母老虎疯了!呜呜呜阿娘救我!” 青九自顾不暇,涕泗横流,哪还有方才威胁虎后的魄力?当虎王这个保命牌没用,她什么也不是。她下得哆哆嗦嗦,心底还存着一丝希冀,道:“姐姐,你不能——” 虎后眯眼轻笑,“不能?你当我的话说着玩的?就算我杀了你们,两条贱命而已,那老不死的还真敢杀我不成?”巨大的虎爪猛地一摁,利爪突出,当即扎入青九和尤商的皮肉。 “啊!” 青九被逼迫化为原形,人形妖娆万千,原形却不过是只灰扑扑的三尾狐狸,虎后一爪下去,穿透肺腑,青九凄厉地大叫。她痛得满地翻滚,不停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妖错了,不该犯上,王后饶过小妖…啊啊啊…” 这时候的道歉,总算有了些真诚。 然而,虎后恍若未闻,打红了眼般,不杀死二人决不罢休。 地上血迹愈发多了,浸透洞内石板,浓烈的血腥味刺入鼻孔,弥漫着残忍果决的味道。 扶疏抖了抖藤子,她脑袋笨,想不出虎后此番发泄是否有错,会带来什么后果。她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难受得狠,好慌。 “不能再打下去……” 桑裴按住躁动不安的藤子,肃沉着脸看王后发飙,语气古井无波,“让她打。” 这种场景他见过太多次。狐妖进璇玑洞挑事,他不是没出过手,幼时怒极之下,揍过她几回,却被随后赶来的虎王看到,救下狐妖之后,再听她挑拨几句,就将他带入刑律洞,重重惩罚。 挨打过几回,每次都丢掉半条命。后来,白虎部落又传出虎王嫡子性子阴沉,心狠手辣的流言,族人激愤,一度要把他驱逐出去。 从那以后,母亲就叫他忍耐、再忍耐。 可是作为儿子,他知道母亲忍得更久,憋得更狠,憋出了病,再也忍不住了。如果拦住她,阻止她发泄这口气,心中郁结只会更深。 洞内血泊蔓延开来,在石板上开出愈发徇烂的血花。 桑裴静静看着被打的妖,无喜无悲,面无表情的背后是隐忍不动、蓄势待发的癫狂。 “王后,住手,你要做什么?!” 一声怒斥,将众妖从疯狂中拉回,紧接着,虎后身躯被一股大力掀翻,化为人形从空中直直坠落,她眼角悲凉蔓延,她睫毛微颤,把泛起的心伤狠狠压下。 桑裴一跃而起,接住母亲。 扶疏匆忙间被塞入桑裴的衣服内,她露个头,想看看到底是谁打干娘,就看到一道白影刮入璇玑洞中。 一个毫不逊色于虎后的虎爪刨过来,一把掀开虎后。站定后,原地出现一位男子,弯腰抱起血淋淋的狐狸和杂毛虎,紧皱眉头,深深扭头望了眼虎后,喉头滚了滚,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最后,他沉声,无限失望地道:“丝萝,我竟不知,你这般歹毒。” 来的男子身姿昂扬,剑眉星眸,俊朗不凡,看面容与桑裴三分相似,却比他多了份高高在上的威严。 正是白虎一族的虎王,诨峦。 桑裴接住母亲,瞥见她肩膀在微微抖动,在心底轻轻叹息。忽然,他愕然地睁眼,脖子间的皮肤上猛然滑落一滴泪,冰冰凉凉,直达他心底。 他顿了顿,随即便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扫了眼虎王,面对这个长相与自己酷似的父亲,眼眸漆黑,眉头不皱,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平静得近乎冷漠。 扶疏扭摆着藤子,从桑裴的层层叠叠的衣服里挣扎着钻出,喘口气,转过头,藤子一甩,藤枝搭上干娘的背。 紧接着,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从叶片上滴落。 现在是特殊时期,桑裴被她哭得心中一紧,“母亲如何?” 扶疏抖落叶子的水,声音闷得像鼻子被堵了,“没事,就是我,忍不住难过。” 桑裴:“……” 其实,扶疏也不是平白哭,她在为干娘输送药气的同时,一颗心七上八下,她感受到干娘的心绪,很陌生的感觉,揪心巴肺、愁肠百结。 扶疏全力为虎后疏通心脉,目光放在她煞白的脸上,不明白她怎么想的。 不是讨厌虎王吗,不理会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如此伤心? 尤其,当听到虎王的那句“你竟这般歹毒”,她能感觉到,干娘心里的悲忸几成灭顶之灾,失望绝望之下,竟生出心灰意冷之意。 璇玑洞被明珠的柔光幽幽铺满,每个被珠光笼罩的妖,都一言不发。洞内陷入一片死寂。 青九虚弱地依靠在虎王怀里,爪子紧紧攥住虎王胸前的大氅,瞄了眼虎后,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对虎王泪莹莹地道:“王上……你总算、总算来了……” 尤商也半死不活地哭道:“阿爹,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呜呜呜,我……咳咳,我不想死……” 一个爱妾,一个爱子,都伤得如此惨烈,换谁内心都会疼得不行。但是虎王只是皱皱眉,态度平静。 他紧盯着王后,沉声问:“丝萝,青夫人和商儿犯了何错,你要下如此狠手?若非本王来得及时,你是不是要杀了他们母子俩?” 扶疏还在为虎后梳理,惊觉她情绪突然激荡,扶疏悚然,转瞬被一双大手握住,一个天旋地转又回到桑裴怀里,再看虎后,已经摇摇晃晃站起。 “是啊,我就是要杀了他们母子俩,你能奈我何?” “干娘!”扶疏脚丫子全都被桑裴握在手心里,她立刻扭动身子挣扎,藤枝撑在拳头外,使劲挣脱,却被束缚得更紧。 她用叶子拍打桑裴手背,急切地道:“你、你快放开我,干娘现在打不过王上!” 病了就要休息,无论发生什么,都没有为别的妖赔上自己性命的道理。就算再讨厌青九、尤商,再恼恨虎王,也不能任性。 大不了等病好了,再把他们挨个儿揍一顿,没有什么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如果不能,那就两架。 桑裴定定站着,沉着气,就是不松手。 虎后已经走到离虎王三步远的地方,指着虎王怀里的狐妖和小老虎,眼里迸发出刺骨的寒意,瞪向虎王,“你明知道我最讨厌臭狐狸和小杂种,怎么不看好这娘儿俩,让他们来我璇玑洞闹事?咱们好歹也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你不会不知道,老娘什么都好,就脾气差!” 虎王俊脸一紧,愠怒地道:“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丝萝你……” “呸!”虎后打断他的话,暴跳而起,“诨峦你住口,谁让你叫老娘名字的?你说老娘恶毒,也不瞧瞧都是谁逼迫的!他们娘儿俩既然敢无视我的命令来璇玑洞闹事,就要想好代价!一只骚狐狸罢了,真当老虎的洞是随便进的?老娘没将他们扒皮拆骨,都觉得自己仁慈透了!” 虎王眼底失望,“你果真要如此?” 青九咳了咳,张嘴吐血,见虎王半天没提到自己和儿子,恨得不行。装作凄惨的样子,挑拨着:“姐姐,你不喜欢妹妹便也罢了,就算真打死我,也无妨。可是稚子无辜,商儿还小啊,他也是王上的孩子,您为何……” 她眼里透出怨毒的光,牢牢扒住虎王,娇娇弱弱地道:“王上,妾忍无可忍了。她不该伤商儿,妾已经收罗够证据,就等着将姐姐的恶名宣扬出去,您不会怪妾吧?” 虎王险些把怀里的灰扑扑的狐狸扔出去,他狠狠地瞪着青九,“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