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数不清的步履声逐渐逼近离赵如意不足一丈远的门扉,她当机立断,阖上檀木箱,将龙袍拽出来后准备躲到那道空心木阶的暗门中。
却没想到,怀里的这件龙袍竟然这么重,差点儿把她绊得栽跟头!
这陆小四究竟是得罪了谁,竟这么舍得下血本来对付他?
赵如意掂一掂怀里的织金龙袍,心道,这起码有十几斤吧?看来当皇帝也不容易,整日穿这么身衣服,这么热的天,也不怕捂出一身的痱子?
门外的铜锁叮铃作响,先前那道沙哑的声音问:“里面是什么地方?”
院内的小太监哆哆嗦嗦道:“回李公公,是、是陆公公的寝卧。”
“打开。”
“啊...?”小太监两股颤颤,有些害怕,这凌波殿里谁不知道陆公公最讨厌别人擅闯他的寝卧?
李德正身体有些不好,侧脸咳了声,身后的侍卫立马一把将小太监扫开,继而推开房门。
屋内窗明几净,从天窗投射进来的光柱中有些许尘埃飞舞。
李德正跨过门槛,身后的侍卫一涌而入。
赵如意躲在木阶的暗门里,手指轻轻抵着小门慢慢将它阖紧,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儿声响。
不过好在自上回她躲到这儿之后,陆问行就把门怼着墙,一般人若是没发现木阶是空的,将它挪动换一面,怎么也想不到里侧还有个暗门。
奉命搜寻的侍卫们也顾及颇多,陆问行那比针尖还小的心眼在宫里都是出了名的,若此番他们一不小心磕破他什么东西,待他囫囵完整地从金銮殿回来,指不定会怎么报复他们。
是以对屋中的东西都小心轻拿,生怕弄坏了。
李德正在屋内转了一圈,瞄了眼从陆问行床下弄出来的箱子,见里面尽是艳丽旖旎的肚兜,那张如树皮般苍老的脸难得出现被噎住的表情。
侍卫们各个也看得惊诧不已...这么多织绣华丽、款式不一的肚兜应该不会是一个人的吧...?没想到,表面斯文有礼的陆公公,私底下竟然有这般不为人道的爱好...
太监...实在是太变态了!
李德正强咽下喉间的老血,一脚将檀木箱踹回床底下,额角青筋直跳:“还愣着在这儿做什么?还要我请你们去搜查?”
侍卫忙缓过神,在陆问行的屋宇中细细搜寻。
李德正这些年跟着太后吃斋念佛,心态已然非常平和了,可刚才差点儿气的没缓过来。
这陆问行...当真以为自己做了禀笔太监后,没人能管他了是吧?
这...这肚兜...这令人羞愧的兽行,若是传出去,他们这些做太监的脸面还要不要!
气归气,李德正对陆问行更多的则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陆问行打小被卖入宫中做了太监,李德正差不多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知道他聪慧、敏而好学,果然他也没辜负自己的厚望,不过二十六七就爬上了禀笔太监的位置。
更何况,李德正也知道皇上对陆问行颇为看重,若不是怕他年纪轻轻,不能服众,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早就是陆问行的囊中之物了。
再说了,今儿这事明眼人都看的出,吴三思被常年的仇恨迷昏了头,竟然想出接连的昏招想拉陆问行下马。
旁的都不说,这太监即使想登基做皇帝,皇位又能传给谁?到时还不是为旁人做嫁衣裳?
可李德正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皇上如今座下的龙椅来之不易,对皇权一事也颇为敏感,如果陆问行宫里当真搜出那等东西,即使所有的人知道他是冤枉的又如何?只要皇上心里梗着这根刺,他便失了帝心,这一辈子就止步于此了。
李德正叹了口气,这吴三思啊,当真是好算计啊!
屋内的搜寻工作仍在有序进行着,可侍卫们把凌波殿每个角落都搜查了遍,却什么都没发现。
李德正拧眉,嘶了声,不对劲儿啊,吴三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在皇上面前信口开河啊。
思及此,李德正又在屋内逛了圈,最终把目光落在那道木阶上。
木阶的尽头上放着恭桶,李德正也是太监,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走过去,提脚踏上踏面,空荡的回音萦绕在耳畔。
暗门里面的赵如意听到他的足音,吓得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李德正就这么站在踢面上沉思半天,动了动鼻子轻轻嗅着空中的气味儿。他鼻子灵敏,早年便是借着这个让太后高看他一眼。
他细细分辨,净室里除了陆问行寻常用的香粉味、胰子的喷香味、恭桶淡淡的尿膻味还有淡淡的菡萏味,和一股极其淡雅的书墨味道...
而这味道离他极近,仿佛就从他脚底下散发出来。
赵如意从木阶的细缝中看着他矗立在原地,鼻子像只狗一样嗅来嗅去,当下有点儿害怕。
她从前在后宫里,都听人说过李德正的鼻子好使的很,若他发现自己抱着龙袍藏在这儿,只怕陆小四今儿也甭解释了,直接把脖子洗干净等死得了。
就在她惊恐时,李德正突然醒悟过来。
陆问行床榻下的肚兜哪里是从宫里朝各个宫女那儿搜刮过来的?那么好的衣服料子,宫女们哪用得起?还有若只是一般人,作什么需要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