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的菱官也瞧见了，拉了拉五王爷的衣袖，瘪着嘴嗔道，“福三爷还有闲心给人梳头呢，王爷您也不说摸摸我这小心肝，吓得都快蹦出来了。”

弘昼目不斜视，从梅花攒盘中夹起一粒花生放进嘴里，“等你同她一般晓事，再来呱噪不迟。”

其实，被周遭人瞩目的香见小娘子也有些不开心，自家福三爷爷也不知道哪来的兴致，非要给自己梳头。可以他手上力道，和从未给自己和别人梳过头的经验值，结果就是头皮被拽得一阵阵生疼。

她轻嘶了一声，忍着疼解下腰间丝帕递给他，颤声说：“爷，不用这么麻烦，随便用帕子系上就好，一会儿我自己重新梳行不？”

福康安却仿佛充耳不闻，只专注着手中青丝流泻，良久，才用极轻的声音在她耳畔念道：“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然后一双手捋着她的发丝，一丝不苟穿过手中的珊瑚扳指，再用帕子固定，仔细束到了头顶。

落眼处又是个俊俏少年，双颊红云袅袅，眼中水光潋滟，福三爷甚满意的歇了手，才抬起头对着和珅问道：“致斋，可曾问出了什么？”

和珅的目光还停在那云鬓花颜间，被人乍然问到，赶忙赔笑应声：“刚福三爷这出全武行，看得我到现在还心惊胆战。这也就是您在，要不然真惊了王爷，这犯上的罪名，和珅可就吃定了。”

福康安料定他会装文弱，笑笑道：“和大人不必自谦，您刚才惩治奴才们，可是干净利落。但这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总该给王爷个交代，这女刺客，究竟是怎么来的呢？”

“这个嘛……”和珅沉吟着瞟了一眼还被摁在地上的女刺客，然后转向斯当东父子二人，“二位阁下，这人是你们带来的，你们是打算现在给个说法，还是要我把她送到刑部，到时候，升堂问案由不得你，用刑砍头也由不得你。”

他神色自若，说出来的话却透着森森寒意，斯当东爵士苦于听不懂，只能看着儿子着急。

一直呆立的小斯当东像是被人扎了一下，蓦地一抖，声音都带了几分哭腔，“No!No！和大人，不要这样，这是个误会！”

“误会？”和珅眼光一闪，“人是你带来的，口口声声说是要巴结福将军。可今天若真的误伤了福大人，别说您就是个特使，就算是英吉利国王前来，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和大人向来温良恭谨，难得如今天一般咄咄逼人，可这“误伤”两个字，却有些耐人寻味。福康安脸色一沉，正想要驳他，却有只白皙小手摁了摁自己巴图鲁背心的前襟。

“和财主这么向着英吉利人说话，到底是为了什么？”香见小娘子问得很是直白。

为什么……

福康安不禁沉吟，自己刚才只想要驳他，可和珅为何要息事宁人，却是个好问题。

倘若不是误伤，小斯当东又为何要派人刺杀自己？

就算是他真的指使人行刺，若他抵死不认，即便通知大理寺来拿人，这个罪又怎么治？

再者，若是闹到大理寺，必定就会惊动皇上，到时候再牵扯出这个番邦女子，或者提及什么以身相许的，自己该如何转还？

皇上又会怎么想，会不会疑虑自己借着接待之名与外藩有什么牵扯？

一瞬间，福康安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忽然觉得骑虎难下了……

“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爷你说，和财主这是拿人家手短，还是暗示人家再给他送礼呢？”香见并没留意到福三爷的深沉心思，和财主在现代比在清朝还有名，且名声大都和钱财沾边，随便想想，定然是为了有利可图。

听她这么一说，福康安不禁了然。

不错，月前就听人说和珅收了京郊几个庄子，如今又买了什刹海前面这块风水宝地，他不过一介破落子弟，乍然新贵，这银子花得仿佛是敞亮了点……

想了想，他又倚回了和田玉嵌板的椅背上，手里依旧摩挲着香见的玉指，“香儿连这都瞧出来了，那依着你，爷这包龙图还做是不做？”

“嗯……”受到明显鼓励的香见同学眨眨眼，抬眸道，“做啊，这包龙图爷当然要做，就是吧，可以稍微调整一下，既要明镜高悬，也要趁火打劫，坐收渔人之利？”

“什么？”福康安一皱眉，有些不解。

“爷，香儿受伤了，这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总要有人出吧？”香见顺嘴把保险理赔的基本项目说了出来。

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

这些词儿福康安从未听过，却也隐约懂得，此刻和她方才说的趁火打劫连在一处，似乎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原来，小丫头这是要让自己敲人家竹杠啊……

他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爷不缺钱，你那些个什么费，爷出得起！”

香见伸出一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附在他耳边悄声道：“要钱多没意思，庸俗！香儿给爷出个主意，要点有用的东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