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三爷吉祥,小的给您请安!”饭馆老板满脸堆笑,几步走下台阶,一个千打下去。
福康安像是与他相熟,随意的抬了抬手,“廖掌柜,几年不见,你这生意倒是越发兴隆了!”
“托三爷的福,还过得去。”廖掌柜一张圆脸,颇有生意人的富态圆滑,“这不年前在城西又开了一家翠云居,全凭爷们照顾生意。”
“呦,都是开分号的大掌柜了,恭喜啊!既开了新店,老店可上了什么新鲜菜式撑场子,还不都摆出来给爷尝尝?”
二人说着,便一前一后进了门,相见觉得甚新鲜,站在楼梯口左顾右盼,竟然看见有个洋人坐在桌前摆弄着两根筷子。她兴奋的脱口说道:“这里,竟然有外国人……”
福康安停下脚步,仿佛不悦的横了她一眼,相见对上他的眼神,才觉得自己有些冒失了,垂下眼嘿嘿两声,描补道:“少见,少见哈!”
廖掌柜仿佛没看见两个人的眼神官司,一边陪着福康安往二楼走,一边说:“这几年十三行生意做得大,都是一年两贡,还有制玻璃的,做牙雕木器的,进造办处的也不少。他们都广州当地人,习惯小店的吃食,隔三差五要来光顾。”
说着,他回头瞧了相见一眼,“那位洋大人,正是两广总督举荐的法兰西大夫,他们叫什么,对了,西医,是跟着同孚行一起进京的,说是过过要荐进太医院。”
“李侍尧这几年在两广任上,倒是如鱼得水,”福康安却一副不屑口气,“前几天进宫,还瞧见养心殿多了一对牙雕,象驮宝瓶,御赐名’太平有象’,没想到竟然还弄来这么个洋鬼子,赶明儿倒是要问问他,这洋大夫是会诊脉,还是会开药啊?”
对于福康安这副中医至上的言论,相见听着吞了吞口水,鉴于刚才被瞥了冷眼,想着自己毕竟还要靠他吃饭,少说话为妙。一边上楼一边腹诽,好歹多了三百年见识,不跟这古代人计较。
这廖老板到并不在意,“楼下这位法兰西大夫倒也有些能耐,我兄弟嘴上生了个大疮,看了多少大夫喝了多少副药都不见好。他正好见了,说可以用刀子拉了。我兄弟胆大,就背着我应了,没想到拉完了,还就真好了。”
相见心里默默赞了一声,偷窥福康安,见他只冷着一张脸却不说话。
廖老板殷勤打开走廊尽头最后一个包厢,依旧陪着一副笑脸,“不过三爷说也是正理儿,洋人那两下子哪比得上咱们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玩意儿,这不,他们就巴巴赶着来学么?”
福康安轻哼了一声,随着他绕过大理石的屏风,在屋子当中的红木嵌青玉的八仙桌前坐定,相见急忙跟上去很狗腿的在他身旁坐了,朝着店主一伸手,“老板辛苦,菜单拿来瞧瞧。”
菜单……这个词让廖老板一愣,他朦胧懂得意思,可他这馆子,向来都是小二报菜名,遇到招待达官显贵,他就亲自上阵掂配菜色,从来没有过见面找他要菜单的。
可这位爷,或者说打扮成爷们的这位姑娘,看来是跟福三爷关系不一般,忽然开口要菜单,是个什么意思呢?
其实,福康安也没想到香见会开口要什么菜单,正想骂她“胡闹”,却见掌柜的一副沉吟形容,他便改了主意。
在现代时候老板请人吃饭,和相见小秘书都是点菜小能手,无论大小馆子南北菜系,一向都是场面高端大气上档次,价格低调平实有内涵。
今天本想在老爷面前卖个乖,可这饭店掌柜的为什么不配合呢?她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福康安,见他正煞有介事研究桌面的大理石纹路,只好硬着头皮再次问向饭店掌柜,“您这里,真的没有菜单?”
廖掌柜见福康安作壁上观,想了想应道:“这位小公子不常见面,想是没来过小店。今天有新鲜的青石斑鱼,大海虾,烧味有刚刚出炉的烧肉和烧鹅。对了,还有今天一早送来的鲨鱼翅,做三丝鱼翅羹最好。”
这深宅大院的官宦子弟,狭妓过闹事已经见怪不怪,自己又何苦触福三爷的眉头,跟银子过不去?
这么霸气奢华的食材,相见倒也不常吃,可一留意到低眉顺眼的廖掌柜,嘴角那微微翘起的不忿,她就很容易觉得对方是打算拿这鲍参翅肚来坑冤大头的。笑话,竟然敢小看本小姐的见识?
她装作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再仰脸朝着福康安一笑,“这些府里常用的东西,就不要上了吧。老爷想出来换换口味,自然要尝些,尝些藏在民间的美食,越是平常菜色,也越能显出大厨技艺了得。我想着有几道菜品,许久没尝了,劳掌柜问问大师傅能不能做?”
见对面的人瞧着她默默运气,相见说得更加欢畅,“凉菜嘛,一道素烧鹅,一道老醋蛰头,烧味不要太多,叉烧排骨,卤水牛肚配豆腐。热菜嘛,捡几样精致的,菠萝咕咾肉,沙茶牛柳,芙蓉鱼肚,还有猪肚鸡汤,对了,汤里千万不要放胡椒。”
廖掌柜脸色微沉,这小娘子话说的滴水不漏,菜点得倒是有些学问,不但食材无一重样,还都是些费时费火候的菜式。可福三爷一言不发,他自然不能反驳,正想应承着,可点菜的人竟然还没说完。
“廖掌柜,麻烦再上些茶来,铁观音吧,有炭醅的最好。对了,粤菜的点心最为出色,也别太麻烦,就马拉糕和糖不甩吧。”
合着,她这是把自己的馆子当早茶铺了,廖掌柜敢怒不敢言的点着头。一边吩咐伙计上茶一边退出包房直奔后厨。这小娘子太过刁钻,福三爷又对她言听计从,自己若不亲自盯着,闹不好今儿再得罪了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