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惊春的想法恰恰与哥哥相反。 姜随若是不说昨日那番话,没准她还不会有这般举动,可偏偏姜随说了,她就更不能在这关头被他们逼迫,稀里糊涂认下这个身份来。 凭什么要认? 若姜坠当初真是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会无缘无故变成她? 若东宫的位置真那么好坐,她为何在家中待了三年才被找到? 还有谢莲生……昨晚那故旧无意中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都变成一根刺扎在她心上了。 休听旁人把她的过去吹嘘的如何显赫,如何天花乱坠,她只要认定一件事就行了——当初她醒过来的,满心眼里都只有想回家一个念头。 这个家中有王氏有哥哥,可没有什么皇宫与圣人。 许城之道:“殿下莫要说笑,您只是误食梦将离,忘了前尘罢了。” “再怎么忘前尘,也不能把我从你家殿下变作我。那你倒是说说,我同你家殿下有何相似处?哪怕药吃了下去,连自个儿她都忘了,偏就只记得我的事?” 外面响起了阵阵马蹄声,许城之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的疑惑,我是解答不了,但有一个人的解释,想来殿下是肯听上一听的。” “谁?” “蒋妙云。” 话音一落,许城之出手迅速,用掌风轰开了车门。 那车夫避之不及,被连带着推落了地,滚了一圈才停下来。 就这片刻工夫,马车已被一队骑兵团团围住。 那领兵者不似士兵那样被铠甲裹的严严实实,只穿了一身月白袍子,眉目和缓,别有一股清俊的意味。 “蒋妙云?” 因对蒋绍平熟悉,故而惊春一眼就认出他来。 蒋妙云一来,这场中气氛登时又是一变,许城之仿佛将这身上的重担都悉数甩于了他,自个儿却松快下来,恍若一吃茶看戏的观者,“你来了?快快快,给我们殿下解释一下,她这吃的是什么药?人家都吃成了傻子,就她吃出了一肚子心眼。” 谁知蒋妙云却道:“殿下服用的是梦将离……” “我知道是梦将离,关键是你得把药效告诉她啊,不然她还当我口说无凭,只会骗她呢。” “……之一。” “之什么?”许城之伸长了脖子,“之一?你什么意思?” 蒋妙云道:“梦将离不过是我的一个构思罢了,为了得到我预想中的药效,我配了数份方子,做出了数种药来。虽都名为梦将离,可用药在细微处有所增减,故而药效也不能十分确定……不过这数份梦将离里头,有的可能会让人失去若干年间的记忆,有的也可能全无用处,甚至不同人的服下后也会有不同的反应……” 许城之不耐烦了,“你扯这么多做什么?直接说结论给殿下听不就得了吗?” “……梦将离只能让人失忆,但并不能无中生有,凭空变出一份记忆来。所以她的情况也许正如她所说,只是附在殿下身上的一抹孤魂野鬼,而非殿下本人。” 许城之闻言暴跳而起,二话不说扯了赵惊凡去,并掐住他脖子,对惊春威胁道:“你把簪子放下。” 赵惊凡张大了嘴,面色涨红,双手死死扣着赵城之,想把他的手给拉下去,却让对方越发恼怒,加大了力气。 这一番变故亦是惊春始料未及——她是真想不到赵惊凡有这样蠢,竟一点防备都不做,叫人一拉一带就牵制住了要害,反而让他们俩都陷入了被动境地——可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不能受对方威胁。 “看来许侧君还是没有搞清楚情况。”惊春抬高了脖子,簪子又往里头送去一点,“你管我是不是孤魂野鬼?你只要晓得我这一下扎进去,刺破了喉咙,便是你家殿下忽然转醒,也无力回天了。” 许城之道:“呸!你尽唬我!像你这样附在别人身上的野鬼,总恋慕的就是人家繁华,要你死恐怕你舍不得。”可手上却到底松了力气,一来是怕惊春所言成真,二来也是怕掐死了赵惊凡,他这边就没了掣肘。 对持之下,许城之很快就没了主意,向蒋妙云求救,“接下来要怎么办?带这个冒牌货去见将军吗?” 蒋妙云见此情形,神色很有些微妙,“可若殿下本身就带有两份记忆,服下了梦将离后其中忘了一份,只记得另一份,便将自己误认作前世,也不是全无可能。” 这下轮到许城之傻眼了,可他绑都绑了赵惊凡,也不能因为蒋妙云三言两语又向惊春服软,相反在这巨大的刺激之下,居然让他想起了很紧要的一条信息,“可她自称是谢惊春,论来也就是殿下表姐,与殿下相差不过三岁,如何同时带有两份记忆?若殿下记得自己前世早死,当年又心灰意冷——她怎么就不干脆变回谢惊春算了呢?何必顶着殿下的身躯说她是谢惊春?” 许城之话说的简略,可在场众人除了一个不知前情的赵惊凡,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惊春只比姜坠大三岁,姜坠活着的时候,谢惊春也活着。 假如姜坠记得她前世谢惊春——姑且说有这个可能,那三年前她遇见某件了不得的事,让她大受打击,心灰意冷,甚至一度严重到想寻短见,那最该做的,不是阻止谢惊春之死么? 因谢惊春是她前世,她是谢惊春转生,要先有谢惊春的死才能有她,倘若当年谢惊春没死,她又会是怎样个下场呢? 只要她还顶着这副躯壳一日,就一日不能摆脱东宫的困局,可一旦她变回了谢惊春,那不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么? 就是圣人知晓了一切,也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毕竟谢惊春又不是他女儿,他立东宫,看的是血缘又不是魂魄。 不过反过来说,若是圣人提前察觉了一点,从而对谢惊春痛下杀手,或是有意纵容谢惊春去死,倒也不是一桩难事。 蒋妙云道:“一切都是我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我劝你还是放了她哥哥,好好与她商谈,让她去见将军一面得了。” 许城之却道:“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放不得此人。若她是谢惊春,肯定一心向着怀王,是决计不会管将军死活的。而她若是殿下……” 殿下最不想见的就是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