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姜随这一番恐吓，惊春也不知自己是如何下了车，回了屋，只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洗漱完毕，躺到了床上。　　　　床前宝儿还未离去，见她看过来，便关切地问上一句：“姑娘可是渴了？”　　　　惊春神思不属，自个儿也闹不清她到底想坐什么，只一骨碌坐起来，抱紧了膝盖，过了好一会儿后才问：“我们……不，你和姜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宝儿道：“是姑娘救了奴一命呀……”　　　　原来宝儿并非是一开始就跟在了姜坠身边。　　　　宝儿本来也是一好人家的女儿，只是父亲听信术士传言，觉得这个女儿对他前程有妨碍，便对她很是不喜，常常打骂于她。她不堪受辱，碰见姜随携爱女来访，就跪求他们救她一命。　　　　姜随自是不会把一小女孩放在眼里，可姜坠却心肠软，听说她的遭遇后很是愤慨，当即对宝儿之父道：“您若是不想要她，就让她随我去吧。”　　　　宝儿之父也是个要脸面的，生怕此事传出去对他名声有碍，就说：“这丫头打小撒谎成性，我就是为了叫她改，才多次责罚于她。可谁知她屡教不改，还闹到外面来，让姑娘看了笑话。”　　　　姜坠道：“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她既是朽木不可雕，那想来您也好不到哪里去。生了她又不好好待她，亲骨肉都舍得这么作践，我们这些还都是不相干的外人呢，如何敢继续与你来往？”　　　　宝儿之父受一小姑娘讥讽，脸上很有些挂不住。　　　　只是他有火气不能朝贵客发泄，只能回头毒打女儿出气。　　　　就在宝儿以为她会被打死之际，她父亲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停手，请了大夫好好照料她几天，就把她送去姜府不管了。　　　　“后来我才晓得，是姑娘拿了百两金子买了我下来呢。我那父亲只是表面清高，内里还是很注重经济的，卖了我又怕丢他的脸，便放出风声说我染病夭折，还替我操办了一场丧事。”　　　　惊春又问：“那你家姑娘平日在家中，一般都爱做些什么呢？”　　　　宝儿道：“姑娘并不常在老爷这边待着，而是时不时要去谢娘子那里。”　　　　“谢娘子？”　　　　“就是您生母啊。谢娘子原是老爷的爱妾，后又不知怎的离了姜府，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只被老爷养在外头的宅子里。”　　　　外头的宅子里？惊春怔了怔，想起赵傥说受她生母所托要杀她的话来，不出意外，这生母指的应该就是谢娘子了。　　　　“那，她来了吗？”　　　　宝儿道：“来是来了，可是老爷一向不喜欢谢娘子，一直让她在别处住着。怎么？姑娘是想她了吗？”说完又想起惊春如今有王氏在身边，并不需要多一个谢娘子来照料她。　　　　何况就姜随素来不喜谢娘子，此回带上她也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而眼下同样都是做母亲，王氏显然比谢娘子更称职，所以姜随也就不提她了，免得坏了大家兴致。　　　　惊春也不是真在意这谢娘子，只是没话找话聊罢了。　　　　其实她真正想问宝儿的是：你到底知不知道姜坠不是姜随亲生的？　　　　只是这等隐秘，恐怕姜随不会跟宝儿提起，而她又急需证明姜随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光靠她自己梦来的那点东西可不行，拿不出真凭实据，谁能信这种话？　　　　可要说姜随骗她——骗她这个做什么？照着他先前的说法，他应该咬死她是他的亲生女儿，然后想方设法弄她回去，让她传宗接代才对。　　　　只为让她推拒谢莲生的求婚，那把姜付林的事告诉她就已经足够了。　　　　问别人也不好问……不，还有一个人她能问，她可以问谢莲生。　　　　身为怀王，哪怕是他从前做郡王的时候，东宫也是他时刻要关注的对象，到底姜坠是不是东宫，直接问他不就得了？　　　　想到这里，惊春倒是安了心，又躺好拉上被子来盖，催促宝儿道：“天也晚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宝儿见她要睡，不免有些慌张，“姑娘……”　　　　惊春晓得她心中担忧，就说：“没事，睡一觉罢了，能有什么事？你快些走吧。”　　　　宝儿这才不甘不愿地去了。　　　　闭眼以后，惊春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往事如幽灵悄悄潜伏缠绕了过来，逼得她不得不想，不得不念，谢莲生的脸频频出现，恰如一场幻梦，也许梦醒终成空，可她现在还未睁眼。　　　　却说当年她被谢莲生强买掳走之后，又在路上走了一个来月，走到那宁京城中，才入了郡王府。又在府里待了两日，才晓得了谢莲生的真实身份，知道惹不起，报复他的念头也就熄了，改成一心想跑。　　　　但跑也不是那么容易跑的，高门大户，人家又知道她有功夫在身，既没把她给废了，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只是惊春不肯信邪，趁着夜深人静，想偷溜未遂，立即叫谢莲生逮了个正着。　　　　那还是她入府以后头一回见他，打一眼瞟过去就知道她要完，谢莲生那脸色冷的，哪里像是活人，分明是冰雕出来的美人像！　　　　她给侍卫拎鸡崽儿似的拎进了他屋里，战战兢兢等了半日，处理完公务的谢莲生才终于大发慈悲，开了口，“明日你随我去王府里，什么话都不要说，只要听着就够了。”　　　　这王府指的是怀王府，虽还叫着府，但规格已能与皇宫比肩，只是留着个帽子未摘去罢了。　　　　惊春低声问：“那是不是办完了事，你就能放我走？”　　　　谢莲生却道：“我才将你买下来，你就想着要走？你知不知道背主的逃奴，是什么下场吗？”　　　　“那……但你也要讲一讲理呀！我与那人无亲无故，他一张口说是我哥哥就真是了？说要卖我，你就真把钱给他了吗？若是如此，我要上街随便抓一小儿来说我亲生的，我是不是也能卖了他？”　　　　谢莲生盯着她，冷冷淡淡，“你可以试试。”　　　　她呼吸一止，算是明白他是不打算讲理了，偏又不能在武力胜过他，就只能把这口气憋下去，“好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乖乖听你的话，这总行了吧？”　　　　谢莲生这才赞了她一字，“乖。”　　　　乖？乖什么乖？她又不是小孩子，哪有这等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