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的惊春在一旁暗叹:没准这些年他的傻也不全是装的呢。先头还跟王氏说要杀周子明,这会儿又把说过的话给忘了,如此糊涂,怎能指望的上? 好不容易把赵惊凡哄好了,惊春终于能回去休息。 一回屋又发现宁宁皱着小脸,王氏正在床边上哄着她。 王氏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指使惊春把宁宁抱起来,送到她屋里去。 惊春道:“娘你别添乱了,你伤都没好,怎么带孩子呀?” 王氏冷笑,“不把屋子腾出来,你怎么练武?不练武,你又怎么杀人报仇?” 惊春反问:“那您想怎么样?报官抓人,然后就坐在家中等吗?周子明连爹的尸骨都盗了去,说明他对进李家寨势在必行!如果骨灰不行呢?他会不会打活人的主意?娘啊,我先前说要报官,是因为我没想过要管韩家人的死活,只要保证自己不出事就行了。可就眼下的情形来看,我们能活几天真不好说呀。” 王氏忽然道:“那就不能去求姜老爷?” “求他有什么用?若他肯帮忙,我还要更慌!我的价值竟比得过能找到宝贝的周子明,那他不得把我骨头渣子都炸出油来?” “可你也不能丢下我不管啊!” 惊春道:“娘你别多心了,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这大晚上的,眼看着娘俩要为此吵起来,赵惊凡在这会儿进来了,噗通一声给王氏跪下磕头,“娘,都是我的错,你别怪妹妹。” 王氏没了法子:“唉!你们两个,真真是我上辈子欠下的孽债!”说完便走了。 惊春也累了,往床上一躺,就对哥哥道:“你先走吧。” “妹妹……” “人家还没杀上门来呢,你就先吓破了胆子,这要我怎么打?” 赵惊凡这才去了。 因闹了这么一回,惊春第二日起的略迟,睁开眼后见宝儿在她床前站着,险些给吓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你怎么就来了?” 宝儿道:“已经巳时了,不早了。”说罢一摆手,一群婢女捧着首饰衣物等鱼贯而入,珠光宝气,奢华非常,“这几件衣裳首饰,姑娘可还看得顺眼?若觉得不好,奴再换一批来。” 惊春赶紧坐起来,慌忙摆手,“不用了,我又不出门,随便穿穿就好了,没必要打扮。” 宝儿道:“家常的衣服也有两件,姑娘你等等,马上他们就进来。” 所谓的家常衣服,只是款式简洁些,料子没先前那批那么闪亮晃眼。 惊春可不想为着两件衣服就浪费诸多时间,只能说:把忽悠这件吧。“又问,“这几个女孩子昨天没见过?是换了人来吗?” 宝儿微微一僵,笑说:“没换,只是又添了几个罢了。” “添几个?” 惊春总觉得有哪儿不对,等洗漱过后换了衣裳出去,方晓得宝儿嘴里的几个那是虚指,做不得准——屋里院里都是人,乌压压的一大片,她想出去都得下人先让路,站在院门外去。 她从未意识到家里有这么小,房子有这么窄,连个容身处都要从人堆里挤出来。 “你这是添了几个人?我看这里都装不下哩!” 宝儿道:“姑娘你别急呀!你先听奴解释一番:这些人是老爷特意叫奴带上的,说是近来不太平,需得多些人护着您才行啊。” 惊春冷冷一笑,“我倒不知叔叔的耳朵有这般厉害,大半夜的连我和哥哥说会儿话都被他听了去。” 自赵惊凡开口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要瞒住姜随,只是未料到姜随连块遮羞布都不肯扯,直接把白花花的皮肉显露出来。 宝儿不敢言语。 惊春也不刁难她,直接道:“最多最多只能留下一半,我家住不下。” 这时候王氏从人缝里钻出来说:“住不下我们就搬走,换个宽敞点的屋子住,多少人都保管塞得下。” “娘!” 王氏道:“你不要命,你哥哥和你侄女儿总是要命的。再者你嫂子已去了,可尸首却不见,凭我们几个,如何能找得回她来?唯一的仰仗的,也就是这姜老爷了。” 惊春冷冷道:“我还能去求三哥。” “可你与他非亲非故,遇事便找他,叫他家里人知道了,该如何作想呢?” “所以说来说去,娘干嘛非把我和姜家扯一块儿?莫忘了他们可是拔了你的手指甲!” 王氏理直气壮,“就为了这十块指甲,我也不能轻饶他们了去。住在这里熬着苦着,可伤得着他们分毫?倒不如使劲吃他们用他们的,花钱花到他们都心疼才好呢!” 宝儿立即附和:“娘子说的很是。” 惊春叫王氏气的没法,只好说:“要我去他家住,那是万万不行的!有种叫他来这里住!一个月要给千两租金,给得出就尽管来!”一转头要回屋去,又跟起什么似的,扭头对宝儿道,“还有,别拿我哥杀人的事来要挟我。毕竟空口无凭,你拿不出证据。” 就赵惊凡昨夜透露的讯息来看,李家寨周围应该设有阵法,寻常人是进不去的。便是进去了,也不见得能找到尸首。 何况谢茉是什么身份?赵雍明着说她是皇帝的小老婆,又有精锐护身,能自由走动,显然分位不低。她挑来祭祀的孩子,在身世上恐怕一早处理妥当——苦主都没有,他周子明就是说破了天,也不能动赵惊凡一丝一毫。 宝儿并不在乎赵惊凡杀没杀过人,倒对她放话让姜随来住很上心,“姑娘此言当真?” 惊春瞥一眼王氏,“我娘这个同他年岁相当的寡妇都不在乎,我又有什么好在乎的?何况他住过来不是更好,必定将家中护的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王氏闻言倒比宝儿更欢喜些,“这样也好,姜老爷一来,我可能睡个安稳觉了。” 她之所以态度大变,突然奉承起姜随来,也是有缘故的。 先前她以为惊春是借尸还魂而来,这姜随乃是那正主的亲爹,倘若晓得了其中内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惊春,故而她才寸步都不肯相让,生怕一字说错,惊春又要被害死一次。 可谁料姜随不知哪个筋儿搭错了,非说惊春就是他闺女,还出钱又出人,自然让王氏高兴,想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何况姜随确确实实愧对她在先——这指甲总是有他授意,底下人才敢拔。将来真闹腾出来,大不了她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不能叫女儿吃亏。 相较之下,惊春却没有王氏这份宽阔心肠,反而多思多虑,凡事总爱往坏处想——这未必是个缺点,可体会不到王氏的心思却是真的。 “那你就等着他屈尊降贵过来住吧。”惊春进了屋,半点儿不信姜随会肯住过来。 宝儿跟进来,小心翼翼提起周子明,“姑娘可要除掉他?” “若你真有那本事,除了也无妨,只是我更忧心我爹的尸骨。” 宝儿道:“找是能找,但恐怕不是原样了。” 惊春心下刺痛,暗里把那周子明咒了千万遍,脸上还是淡淡的,“能找到就行吧。我爹嘴上再怎么说不在乎身后事,可我这做女儿的,却想留点念想。” 宝儿张了张嘴,似有话要说,但说出口的却是:“姑娘还没用早饭呢。这闺房有些小,怕是不太方便。” 惊春这才想起衣柜早被移走了,便问:“我的旧衣服哪儿去了?” 王氏在外面道:“都有新的了,还留着旧的做什么!虽说是秀坊给的好料子,但我看也就那样,还不如你回来时上身穿的好呢!诶呦,瞧瞧这是谁来了?宁宁呀,想不想奶奶呀?”又问儿子,“你大清早带了宁宁去哪儿?” 赵惊凡道:“原想去韩家走走,后来想想不太妥当,就带她去附近转了一转。” “那你爷两儿可吃过饭了?” 赵惊凡立时尴尬起来,“我不饿。” “那宁宁也该饿了!你啊!”王氏叹了口气,到底没说他什么,只问宁宁,“我们一起去叫姑姑来吃饭好不好?” 宁宁缓缓嗯了一声。 说是这样说,王氏却没进来的打算,直接对惊春道:“宁宁饿不得,你要记得出来吃饭。” 惊春随口就道:“知道了,等会儿就去。” 宝儿见状,似想劝上两句,不成想惊春又抢先道:“我们走吧。” 宝儿呆愣楞的,“走哪儿去呀?” “我不想让你难做,只好亲自上门同你家老爷谈一谈了。叫他别再这样了!做给谁看呢?” 宝儿急急道:“可老爷这般做,都是因为心疼姑娘啊!” 惊春却道:“我却想不通他有什么好在意的。说是吃了解药我就能恢复记忆,可我现在没有丝毫反应。” “那是蒋妙云不老实!用假药诓骗老爷。” 惊春顿一顿,才问:“我说你怎么就笃定我是你家姑娘呢?万一我要不是呢,那你们不是白费一场功夫吗?” 谁料宝儿竟红了眼眶,泪珠滚落不断,“姑娘就是姑娘啊,我怎么会认不得姑娘?我可是跟姑娘一块儿长大的。” 惊春原对宝儿有几分厌烦,但见她一哭,心立即就软了,“好好好,你别哭行不行?” 宝儿抬手一摸腮边的泪,“我可以不哭,那姑娘也别去瑶园住好不好?就让老爷过来住。” “诶!你等等!我怕他受委屈啊!”眼见宝儿要走,惊春赶紧喊她。 可这宝儿也习过功夫,一下就没影子了。 惊春原想追她,但想起她先前才哭过,脚步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遂又掉头回去吃饭了。 吃完饭后还有药,说是昨儿那位大夫给开的,不晓得掺了甚东西在里头,不但不苦,倒有种凉丝丝的甜意。且效果立竿见影,她原觉小腹处异常酸胀,喝完立即清爽了许多。 一时姜随过来,惊春因王氏之伤,不肯用好脸相对。 倒是王氏半点儿不在意,对待姜随如对待祖宗一般,恨不得将其供起来,又像是不经意的说了许多关于惊春的事,“这孩子呀,打小就好强,又调皮,我一直都管她不住,怕她以后嫁不出哩!可她爹就喜欢她这样子,哪怕她往树上去,他都要在底下鼓掌,叫她再爬高点儿,说是爬高望远,站低了只会被人踩……” 姜随点头赞道:“这话倒是正理。” 王氏道:“诶,说了这么久,我茶都忘了给您上呢。您是想喝点什么?我是一粗人,平常就只要能入口解渴就成,不管什么口味的,您看……” “无妨,我带了茶来。” …… 赵惊凡看着古怪,拉过妹妹问:“这是怎么回事呀?” 惊春道:“这是我们家的财神爷,你可要好生伺候着,千万不能得罪了。我们家能不能过上好日子,我嫂子能不能被找回来,周子明这心腹大患何时能消失,就全指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