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残月，天际浮出了一片鱼肚白，孟琮沅抱着昭之回到房里，钟九已经压着军医苦着脸等在房里了。孟琮沅轻轻将她放在床上，花白胡子的军医过来诊脉，半天不说话，钟九靠着柱子都快睡着了。　　“说话！！！”孟琮沅一声低喝，钟九一个激灵，睁眼正好看到老军医也是一个激灵。　　“这位姑娘的脉象好生奇特，身体里有几种毒，而且最近好像发作过一次，这样居然还能活着，奇迹啊。”老军医摸着胡子，幽幽叹息。　　钟九看孟琮沅又要发怒的脸色，忙打断军医的叹息，问道：“她刚刚骑在马上，突然失去意识从马上坠落，是什么原因？”心里不住腹诽，真是的，牛鼻子军医，没看主子一脸怒意吗。他已经三天没睡觉了，能不能好好看病，放他一条生路啊。　　“这不打紧，她体质虚弱，又受了惊吓，寒邪入体，睡一觉起来，再吃老夫一副药就好了。”军医依旧慢悠悠的回答。　　钟九忙走过去拉着他出去写药方子了，让主子好好休息，他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你刚刚说她身体有什么毒发作过一次？”　　“是的，可惜老夫没见过这种毒，要回去查查古籍。”　　孟琮沅焦虑的揉揉额角，挥挥手，钟九忙拉着军医逃也是的出门去。　　只听过债多不愁的，这位昭之姑娘算是毒多不愁了。　　哎，万能的主子一遇到她，算是遇到克星了。一会儿发怒一会儿着急，搞得他们也没好日子过。　　　　钟九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之后，已经是翌日午时，美美的吃了一顿饭心情也大好。他才走到主子屋前，十一正好轮值结束，两人迎面碰上。　　钟九凑过去勾十一的肩膀，问他，“怎么样？”　　十一一脸不悦的想推开他，奈何钟九这张仿佛花一样的灿烂笑容，驱散了屋里令人不快又沉闷的阴霾气氛，最终手软了一下，朝后退了两步想挣脱他的钳制。　　钟九却毫不在意他嫌弃的表情，如影随形的黏着他。　　“那批兵器确实是军械库里流出去的。”　　姜策是姜氏送过来历练的年轻人，任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既然会有二心呢。钟九一想到他，恨得牙痒痒，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等令人发指的事，还平白连累了上将军的名声。　　钟九看十一这副闷闷的样子，只能追着他问：“还有其他的发现吗？”　　“什么？”　　一脸疑惑的看着钟九，钟九只得提醒，“账本啊。”　　“王胖子不是说账本烧了吗？”　　钟九心里不住叹息，哎，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把对练武的热情放点在人情世故上。　　“如果不是确定账本还留着，你觉得王胖子为什么会死？”　　“当时在山里，旁边还有黑云寨和元郅大军驻守，为了杀人灭口才杀他的。”　　“这只是原因之一啦。”钟九敲敲十一的额头。　　经过那天，他对主子的敬仰又高了一层。首先，拿捏住王胖子一行人，然后杀人示威，震慑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最后故意离间那帮山贼，给王胖子压力，让他自己说。这样既可以确信他话里的真实度，也可以节省时间，不用把人抓回来审。　　这副脑子真不是一般的好使。想当初，顾先生教书的他时候他也听着呢。到底是皇家出来的，骨子里带的，他这等凡夫俗子是没这本事的。　　“昭之姑娘醒了吗？”　　十一摇摇头。　　“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十一继续摇头，他身后的门开了，二人听到动静转头一看，钟玄站在门口冲他招手，钟九放开十一，十一瞬间消失没影了，钟九走上前去。　　孟琮沅穿着一袭黑袍坐在桌后看文书，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钟九走到他身侧，等他的吩咐。　　“看看这个。”一纸文书递到眼前，钟九双手接过，看完之后震惊不已，没有说话。　　“先是借问责之罪把军师调回京城，现在又举荐他做太傅，太子想做什么？”良久，他将脑中疑问一一说出。　　孟琮沅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又放回桌上，那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早就凉透了，钟九忙招招手让人换热茶。　　孟琮沅靠在椅子里，白玉的指尖在桌面上一下下敲打，接着说，“不管他想做什么，至少有一样目的达到了。”他将热茶全数饮尽，钟九又给他添了一杯。　　“大战在即，军师走了，对我们不利。”钟九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钟离渊那边怎么样？”　　“钟离将军已经对姜策起疑了，我们要趁机拉拢他吗？”　　“他虽是太子举荐的，但为人极为正直，爱民如子，既有将才之能，更有将才之德。他与我们目标一致，只需做到顺其自然就好。”　　“您是怕，若是我们刻意拉拢，可能会弄巧成拙？”　　“姜策那件事，再给他点提示，不要留下痕迹。太子既然敢送这么一个大礼过来，我就敢照单全收。”孟琮沅将茶杯轻轻放下，又一杯茶没了。　　“是。”钟九见他一连喝了这么多茶，不停打量他的脸色，神色虽有些憔悴，但面上滴水不漏。　　“我怎么了？”孟琮沅看他的反应，奇怪的问。　　“您吃午饭了吗？”钟九管不住嘴，问道。　　孟琮沅眸光深沉看着他不说话，“早饭？”　　还是沉默。　　“那，您昨天夜里休息了吗？”　　自从祁山回来以后，姜绍走了，军营里群龙无首，人心离散，再加上停了几十年的影密楼，战败之后的收尾和报告，无论是哪一件处理起来都极为棘手，主子动辄连轴转，三餐更是不济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钟九转头看钟玄，钟玄无可奈何的转身出去了。　　自从钟玄接受影密楼以后，人际关系，物资分配，这些全部都是他亲自跑。毕竟停了十八年，不管是人心还是资金，消息的输送，新人的培养，都极为费神，暗卫几乎有一半的人填了进来，还是相当吃力。　　这次若不是消息实在太过重要，他也不会亲自跑两天两夜前来汇报。一觉醒来以后，主子就亲自带人出马了，好不容易等了几天他回来，二人就影密楼的事情一商量就是一整日，到了晚上还没谈完，等到中午的时候他已经劝了几次，希望休息一下，结果都被直接的无视了。　　他无奈在心底叹气，看钟九的反应，这些日子，这样做事估计是常态了。　　钟九也不想忍了，“我去看看昭之姑娘，您先吃饭，然后再睡一觉。”　　自祁山下来以后，一切都发生的触不及防，姜绍死了，军营人心溃散，陛下不断下旨重压，太子还参了一脚调走顾繇。　　他们刚到泾关城的时候，面临的局面简直惨绝人寰。姜绍这可真真是给他们留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姜家那几个兄弟，自相残杀内斗不止，谁都想拉他们参一脚，一个个只想爵位，却没一个人想着说要去管军务，更别提身处人间地狱的泾关城百姓。　　军营里的武将们，姜绍在的时候一个个乖顺得跟孙子似得，此时一个个跳出来想要压他们一头。　　姜国八皇子元郅，狼一样的对手，占着泾关城，谈也谈不拢，打又打不得。战场上要防着他们偷袭，背后又要等太子的各种支持，又要谨防他趁乱咬一口。　　刚开始顾繇在的时候，他还能陪主子到处奔走分担一些压力，顾繇一走他只得顶替军师的事，可顾繇那样的天人之资他做起来的事情，就算他、钟琪和钟石，他们三个人加起来也够呛，那时候主子常常牺牲睡觉的时间□□他们。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皇帝的折子就下来了，再后来太子又安插钟离渊进来搅局，简直就没一件顺心的事情。　　一忙起来别说吃饭，就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有一天他跟着主子巡视军营，刚进营帐他就晕倒了。军医的劝诫是不管用的，姜家没人关心他的死活，其他暗卫没他和主子的这层关系，于是督促主子保重身体的重任就落在他头上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专门折磨他的苦差，主子年轻身子骨经得起折腾，他自己也不是那么爱惜，这头怎么劝都劝不好。牛鼻子军医那头，他每次跑过去请一些药膳，就挨一次骂，日常的诊脉也要被骂，怎么安抚都安抚不好，哎。　　一转眼人都走光了，屋里安静下来，孟琮沅靠在椅背上脑子装个不停，静坐了好一会儿，无奈的揉揉额角，泾关城的事情到现在快一年了，但是始作俑者一个个都活得那么好。这一次，只需十天，他多年的筹谋就轰塌大半，事情发展趋势全都和预想中的方向背道而驰。　　吃过送来的饭菜，孟琮沅吩咐道，“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十三应声而去。　　孟琮沅信步走回房间，站在门口眯着眼看了看天，阴沉的冬日只有一点点的日头，算算日子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十三走到他身侧，“水好了，要伺候您沐浴吗？”　　“不用了，你下去吧。”　　他进去的时候，丫头绿杞正拿着热毛巾在给床上的人擦脸，见他进来，屈膝行礼。　　孟琮沅摆摆手，看着床上的人问她，“药吃了吗？”　　“吃了。军医来了一趟说应该快醒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　　不一会儿，房里只有他和她，只剩下她微弱的呼吸声，他站在原地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