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柯无聊极了,真的。 历史老师是个快要退休的老头,穿着老年人背心还要塞进西装裤再用皮带勒住自己的啤酒肚的那种。总是拿着书就开始念,写板书前便摸摸自己快掉光的头发,又推推老花镜,把课本再伸远一些,眯眼看清了。 又刷刷的在黑板上写出漂亮的行书,与气质极为不符。 让成柯观察这么仔细的原因也真的是因为,太无聊了!历史老师的课,在他开学第一个月就自习完了全本。到现在将近大半学期,没有一次能让全班同学是没人不睡着的。 成柯托着下巴扭头看同桌,老师给安排的女同学。叫林韵,长得清秀嫩白,据王孜时说是他们公认的班花。 成柯仔细打量,鼻子是很挺,巴掌脸下巴尖尖的像是女孩子看的漫画小人。漂亮嘛? 嘛。他咋嘴,也就那样吧。 林韵侧眼撇了一眼她的同桌,直直的盯了自己很久了。 于是她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竖起课本遮住自己的脸:“你看我干嘛呀?我头发上有东西吗?” 成柯神神秘秘的也竖起课本,凑过去:“不是头发,脸上有东西!” “什么呀!你快告诉我!”林韵紧张的不行,放下课本就想找小镜子。 成柯嬉皮笑脸的说:“骗你的。” 顿时手臂一辣,林韵狠狠的拧了他一下,疼的成柯直吸气连忙低声求饶。 坐在林韵身后的王孜时一直实时观察着他俩,看到林韵一会跟好兄弟窃窃私语一会又惹得她轻笑不断。王孜时心里一怒,兄弟不够意思!昨天自己夸林韵漂亮时候还装的正人君子毫不在意,今天聊的这么开心! 呸!男人都是虚伪的东西! 王孜时一时气愤,没控制力度,一个神经反射直接踢了前面林韵的椅子。 “哎呀!”林韵正在跟成柯嬉笑,被突然的一踢惊的失声,顿时教室里的目光聚集。林韵吓得趴在了桌上,大气不敢出,丢死人了。 “你们在干什么呢?!”历史老师推推眼镜,眯眼,一个瞬发从成柯耳畔擦过一个粉笔头。 “报告老师,有虫子。”成柯喊道。 王孜时已经收到林韵转头时的怒瞪,心里纠结不知道怎么跟小女神解释。只能顺着成柯的说话佯装赶飞虫,一边悄悄开口:“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林韵气:“那你就是有意的!” 历史老师还要顺着说几句的时候,下课铃如期而来,一阵铃声让不少人从睡眼惺忪里忽然苏醒过来。见状也说不了什么教了,于是摆了摆手下了课。 一下课林韵就被小姐妹们簇拥着一声手拉手去了洗手间。 成柯转身看向王孜时:“你上次期中考试考的不错啊?居然跟我坐这么近。” a市实验有个不成文的传统,作为按照名次分布,一个班四组七排。黄金位置的正中间就是老师留下来的骨干了,昨天下的成绩分的位置,成柯第三林韵第四。 成柯位置特别舒适,第三行靠窗第三列。属于又看风景又能学习的好位置。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王孜时是第六名。 “哼,本小爷虽然家财万贯但也是好学之人!”王孜时愤愤道。 王孜时总是自称自己家财万贯,老爸a市富豪。却依旧每天跟成柯抢一颗球玩,满身臭汗又一起买一根五毛钱冰棍骑车回家。 对比,成柯从来不把他口里的万贯家财放在心上。 “是是是,我们王公子!”成柯笑,清脆的声音发出爽朗的笑意。 王孜时和成柯斗嘴时正赶上林韵从厕所回来,只见她神情雀跃麻溜的坐了下来又忍不住转头跟他们一起分享:“我刚才去厕所,听见初三的学姐们说,明天下午学校有课间活动。 “课间活动有什么意思啊。”王孜时的同桌睡了一节课正刚刚醒,也是个胖成一团的四眼书霸。 “哼,”林韵蹙起柳叶弯眉,“喂喂,跟初二初三一起活动两个小时呢!教育局的还要来审查,哎呀,这样我就可以去看初二初三的学长们打球啦!” 成柯顿时捂住胸口:“韵韵,我打球不够帅吗?初三的哪里有我们好看啦?” 林韵笑骂不要脸,王孜时附和,又在几番斗嘴里响起了上课铃。 初三的教室在初一的对面,一个回形走廊。如果下课放学,初三每每都要路过初一教室门口,因为通道全部在初一教室俩侧就是为了给初三学生创造良好环境。 却不能想这对初一学生是多大的吸引,总觉得多瞥几眼偶尔路过的初三学姐师兄就能与众不同。 这节课间,正碰上初三的集体体育课,每个人都换好了运动服拿着跳绳或者钉鞋准备练习中考里的体育项目。 王孜时还在耳边不断吐槽,这些学长学姐的钉鞋真丑。 成柯忽然看见人群里的魏兮玟,还是那样,干净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略带婴儿肥的鹅蛋脸。把运动服也穿的很好看的纤细脖子,还有下垂的眼神,都像那晚好喝温暖的莲藕排骨薏仁汤。 什么比喻,成柯自己鄙视自己的词藻缺乏,但是。 啊,那真的好好喝。 大概半个月前的一天,成柯骑车回家的路上还在想,最近天气转凉。而南方的冬天直到除夕都可能迟迟未临,没什么期待冬天的念头。对面小姐姐家按了纱窗,只要开窗就会十分舒适了。原本以为成柯能多见到魏兮玟,但每当成柯回来的时候,魏兮玟也早就拉起了帘子。 成柯心里说不上来的一丝遗憾。 只有偶尔周末的清晨能看见她伏身在桌前奋笔,直到午饭后再也不见人影,到晚上又不知何时拉上了帘子。 哎,人家是真的想跟她做朋友的。 这个院子年级不相上下的玩伴根本没有几个,更别说同个学校了。 还没到家楼下,就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老爸跟一个年纪相仿的叔叔并肩聊着什么,神情热络似乎是相当感怀激动。 老爸看见了成柯招手让他过去。 “喊人,这是你魏叔叔。”成爸相当开心,兴奋的用大手拍了成柯一巴掌差点没让他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魏叔叔好!” “这就是成柯吧?哎呀都这么大了,以前我还在信上读到你刚出生,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让我见上了。” “等会也见见玟玟,我还记得她刚出生,当时我出差还在医院匆匆见过一次。”成爸似乎在回忆中寻找那个襁褓里皱巴巴的小婴儿,“也不知道变成多漂亮的大姑娘啦。” 魏叔叔似乎很是感慨,老友失而复得,十几年断了联系突然寻回的欣喜怕是成柯他不能体会的。成柯听了一会,老爸跟人约了等会全家去魏叔叔那吃饭,成柯不动声色却是有些莫名的期待。 **** 魏兮玟开门的时候映入眼帘先是矮了半个头的一个小脑袋。那个小脑袋仰头看她,眼神明亮叫声清脆:“姐姐好啊!” 魏兮玟虽然被父亲告知有客人却一时间也愣地不知道是先问候成柯还是先叫叔叔阿姨,红了脸拉开了门有些不知所措。 “老成来了是吧?”魏爸闻声急忙从厨房里寻过来。 成柯又要看着他们再来一次认亲现场,拉上了老妈和魏家婆婆一顿回忆,嘘寒问暖。半响才想起来,俩家忽然想起屁股后面的俩个不接话的小孩子,于是成柯被老爸拉过来,抛在面前按着小脑袋又来了一番自我介绍。 成柯一面自我介绍一遍观察着魏兮玟,只见她穿着粉色小吊带和一件白色镂空小坎肩,舒适又大方。成柯确认出是上次她被撞见时的那一件藕粉裙子。 “叔叔阿姨好,我叫魏兮玟。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兮,王文玟。”魏兮玟羞涩中带着点闪烁的喜悦,好像是十分喜欢有客人来访。 成柯老妈忍不住夸姑娘可爱,一顿搂抱不肯撒手。 惹得成柯嫌弃的皱了鼻子,又眼里一亮。魏兮玟?很好听,我的小姐姐原来叫这个名字。 后来到上桌吃饭已经是半响过后,木色方桌丰富的八道硬菜。魏兮玟从出门端来托盘,给每人端一碗老火靓汤。 淡粉色的澄清汤底,切段的藕块和漂亮的小块肋排,底下的薏米主的软弱却沉淀在碗底没能浑浊了汤色。 成柯坐在魏兮玟的对面,笑着说过谢谢端过后轻轻的吹了起来。汤里的油水迷人,在灯光下泛着透亮的光泽,一口下去香气浓郁,耳畔还有家长互相的讨论。 被美食的幸福感惹得一阵眩晕,成柯突然感觉和魏兮玟一家仿佛是是从未分离过的一家人。空气流动的都是他感到无比舒适的气氛,这样真好。 成柯不语,正在思考自己这是什么想法,低头吹着汤水然后猛地饮上一大口。再抬头,成柯碗里的汤只剩下底料。成柯似乎还能喝出些许草药的味道,藕的清甜肉香的延绵。正想着怎么开口再要一碗就对上魏兮玟一双期待的目光。 “怎么样呀?”魏兮玟小声的开口,仿佛还有些紧张。 成柯挠挠头,憋不出什么成语,只能愣愣回答:“好喝。我,我还能再来一碗吗?” 魏兮玟顿时高兴的扬起了嘴角,拿起他的碗就往厨房跑。成柯老妈见状嗔怒:“你这个小馋猫,自己不去还要麻烦姐姐。” “没事,玟玟今天第一次煲汤,有人这么捧场自然是很高兴的。”魏叔叔笑着摆手,却让成柯心里一乐。 啊,奶黄包的手艺。 那一碗汤汁浓郁的莲藕排骨汤好像就从那之后开始深深扎根在他的胃里,温暖着他此后无数个深夜脑海里贫瘠的回忆。 当魏兮玟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圆圆的小寸头笑眯眯的看着她,挂着浅浅的甜甜的小酒窝对她微微侧头。 “谢谢姐姐,我以后还想喝到这么好喝的汤!” 成柯老爸在一旁突然觉得手臂爬满了鸡皮疙瘩。一阵恶寒,儿子这是怎么了?做作的演哪一出呢? *** 成柯想是从回忆里清醒,嘴边的笑根本收不住。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吸了一口气挺直腰板对窗外路过的那个身影喊到:“姐姐!” 窗外的魏兮玟忽然听到一声清亮的熟悉的呼唤被吓得马尾甩气一个漂亮的角度,顿时目光向声源望过来。 然而那个小喇叭毫不在意同班同学对他突然叫唤的关注,对着魏兮玟就是一个咧嘴笑。 魏兮玟被目光惊的红透了小耳朵,拽着身边的同学就加快脚步走之前还不忘瞪一眼那个巧克力色的浑小子。 “你姐姐呀?”林韵看看窗外匆匆路过的魏兮玟又看看成柯。倒不是说成柯长得不好看,只是,人家一看就是细皮嫩肉的水娃娃。 成柯怕是粗制滥造的泥娃娃。 成柯也不回应林韵,只是挑挑眉自顾跟王孜时说:“放学还打球吗?” 一边暗自寻味魏兮玟那一个怒视的神情,哎呀真有意思。 王孜时摇摇头:“今天不行,家里催着我回去。” 又看看得不到回应的林韵,拍了成柯一下:“干嘛呢!林大小姐发问,你这小子怎么还不回答!” 林韵给了王孜时一个赞许的目光:“就是就是!” 成柯摇摇头,从抽屉开始找下节课的课本慢悠悠的开腔:“哎呀~瞧我们王公子狗腿的模样~” 成柯这个阴阳怪气的状态一直保持到放学之后跟王孜时三俩同学出了校门口。校门口停着一辆扎眼的加长轿车,以成柯对车薄弱的了解,这种程度的轿车不是劳斯莱斯就是加长林肯。 不知哪位同学开玩笑:“王公子接您的吧?” 未等王孜时有所反应,就见从驾驶车门内走出个戴着白丝手套中年人往这边小步跑来。停在王孜时面前微微屈身:“少爷,夫人让我接您回去。” 顿时,四座寂静。 王孜时不顾同学们惊掉的下巴,淡定自若的应了一声往车边走。一直到被人护着头弯腰进去,同学们都不能合上嘴巴。 直到临走前,王孜时像是故意的摇下车窗对成柯做了个鬼脸,扬尘而去。 同学a:“……卧槽,王公子还真的是王公子啊……” 同学b:“我就说他今天怎么不骑车!敢情好人家坐豪车!平时怕是体验我们贫苦生活的吧?” 成柯:嘶,脸好疼。 成柯今天没有陪着一起吃冰棍的伙伴,也没有一起打球的同学,索性把球放进了教室不带回家了。揉了揉肩膀,把书包放进了车筐,打算等会直接滑下学校门口的那个陡峭下坡。 平时都是跟王孜时一边吃冰棍一边推下坡的,今天他也像体验一下豪车的微风吹拂。只不过是人工创造罢了。 成柯蹬了一会从下降的那一个点忽的抬起脚,离开了脚踏。随着惯性往下冲,脸上身上都迎着一阵凉风,好不舒适。 他眯起了眼,顿时觉得着头上喧闹的麻雀啼叫都变得悦耳动听。 正要继续享受下冲的速度和凉风,啪——他的额头突然一痛。 难以言述那一瞬间额头的触感,硬邦邦又毛茸茸的,疼的不行。他感觉都额头瞬间肿起来了一块大包,惊的他忽的刹住了车,往天上看看。 依旧是白云绿树,伴随着麻雀的欢腾。 “叽叽叽叽——” 没有异常,他奇怪。 等等!不对!这声音!怎么好像?—— 成柯一低头!不知何时他的车筐里居然躺了个摔得仰面的小麻雀。倒在他的书包上还不望喳喳的叫着仿佛也被撞的疼到了五脏六腑。 成柯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会被一只麻雀撞的头晕眼花,被一只麻雀碰瓷到毫无办法。成柯一只想等到它起身自己飞走,没想到这只麻雀翻过了身子却赖在成柯的车筐里不肯飞了。 气势汹汹的与成柯对视,仿佛在控诉他不守飞行法则。 成柯欲哭无泪,摸了摸额头鼓起来的大包,咬咬牙把这只碰瓷的麻雀一并带回了家。 能怎么办呀? 养着呗。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