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散去,不知苏贾最后是喝了多少,一身酒气。 自宫里归来的路上分明他还表现如常,马车刚一停在苏府门口便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 身子站不稳,路走不齐,乃至话也说得含糊。 “媛媛,媛媛。”他眯着眼睛,不停地唤包媛。 他不要小厮婢女搀扶,一离了包媛便开始撒泼。 一路推搡着扶着他的小厮,伸直手朝包媛那处够。 包媛离他距离恰到好处,他怎生也够不着。 “娘子啊!”苏贾急了,带着哭腔使劲叫了声。 本是夜深了,然有些院里此刻亮着灯,显然是未睡。 “听到了,你莫喊了。”包媛觉得丢脸,怕让府里知晓,不得不理会他。 “娘子啊,媛媛啊。”苏贾哪能听到,贴到包媛头顶把她当作支撑。 包媛实在是羞了,到了房里便遣了下人,只留下她与苏贾。 “躺床上去。”她吃力地撑起他,想把他撇到床上。 苏贾却瞬时如软脚虾一般瘫倒在地,连带着包媛一道。 “我,我......”苏贾呆呆地说道,随即扯过一旁包媛紧紧抱住,“媛媛我的腿不见了。” 他脸也不见红,细看眼神也算清明,言行却如三岁稚儿。 包媛压着心头火气,耐心同他道:“腿在这,你自己站起来。” 最后一路磕磕碰碰将苏贾放到床榻上,包媛生生出了一身汗。 屋里还烧着炭火,包媛忍不下了,见苏贾此刻痴痴傻傻,便安心脱了外衣,只着层薄衫。 只躺到了床榻还不消停,口口声声说着头痒,一摸头便摸着了纱布,惊得直呼包媛,道自己是长了角了。 “莫挠!”包媛见他动作幅度越发大,赶忙重拍他揭纱布挠头的手,呵了他一声。 小小从他两刚进门时便迈着小腿不声不响地在两人周围绕圈。 包媛伸手拍去苏贾不停挠头的手,弯腰将地上小小抱起塞进他手里,想他两手都占了便不得空挠头了。 苏贾兀地被塞过狗儿,手上有些不知所措。 而小小欢快地摇着尾巴,趴在他怀中舔起他下巴,舔得他直咯咯笑。 眼见着如此半大的男儿笑得毫无脸面,包媛都替他脸红。 然总算是结束了,她松口气坐到床边,擦擦额头细汗,全身乏力。 再扭头看去,苏贾已是昏昏欲睡。 该是累了,包媛心中也这般想。 小小见主人不再理它,觉得没趣了,一溜尾巴踩着苏贾一路走向包媛,头蹭着包媛寻关切。 “你个小东西呀......”包媛勾起唇,话里是满满柔情。 只当她要抱起狗儿时,苏贾猛然睁大眼,双手在胸前抓空,惊得坐起身。 他左右查看,瞧见狗儿是被他突然坐起吓着了,此刻正缩在包媛身后。 包媛惊疑不定地看看他,不知他是否又要撒泼。 苏贾只是唇瓣一抿,伸手便要将狗儿拉过去。 然小小哪里肯,呜呜叫着直朝包媛身上躲。 苏贾醉酒把不准方向,抓了几次都落空。最后一下他控制不住力道,一用力拉扯误将包媛衣襟拉下,露出半个身子裸露肌肤来。 “哦.....”见了这香艳场面,他眼底却是清澈,嘴巴作圆形,甚至还将身子凑近,满脸好奇探究模样。 包媛这下是真恼了,狠狠推开他,拉好衣服抱起小小,拿上外衣又唤了小厮进屋,换了屋子睡觉去,任苏贾在屋里喊天喊地也不再管他了。 许是昨夜受折腾累着了,包媛一觉睡至天大亮。 她浑身酸疼,捶着身子自床上起来。 小小仍在一旁缩着身子熟睡,包媛点点它小耳朵,道了句“懒虫”。 经了昨夜,包媛想着苏贾怕是无颜见她,安心地独自洗漱,用食。 她暗里躲他早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光明正大起来,倒也无甚。 只是这回包媛却是想错了,苏贾这日一早便出门了。 接着连上几日,他都不见身影。 包媛还疑惑几日不见他来此晃悠,直至苏父与苏母找上门,才知苏贾已是几日未有消息。 “......罢了,你若见了他,可否与我说一声。”苏父听得包媛也一无所知的模样,沉默了良久,轻声道。 “父亲母亲可是有急事寻相公?若是方便,同我说也是一样的。”包媛说完直想打自己脸,好好地她多什么事,只怪她主母模样作惯了。 然话说出口也是无转圜余地,她也便只能硬着头看向苏父苏母。 “......贾儿可有与你说起鼎儿?”苏母有些忍不住面色,头一回露出急色来。 听了这话包媛心里一惊,细细一想脸色也随之发白。 “未曾。”她摇头,“弟弟不是正往南边去......” 话说到一半,包媛便见苏母脸色变得煞白,嘴也控制不住抖起,抓着一旁苏父似是要哭出来。 “母亲?”眼见着苏母站也站不稳,包媛赶忙上前扶住她。 “无事,我无事。”苏母摆摆手,表示无碍。 “你如此心急是做甚?”苏父皱眉,虽满嘴劝慰满脸的担忧也是藏不住。 “这是怎生了?”包媛被他俩弄得心慌,忙不迭问。 “是你娘想得繁多,给你添麻烦了。” 终了两人未再说什么,面带忧色地离开了。 苏贾再现身,已是大年三十当夜。 府里一派祥和,到处张灯结彩,透着过节的欢喜。 院里院外孩童嬉戏打闹,大胆的几个跑进包媛院里讨要起红包。 “表婶婶新年好!”来的孩子小脸白里透红,毫无怯意, 包媛与苏贾这几日回了苏家本宅也很少出来走动,孩童们好奇这新婶婶,没大人的束缚,见包媛好看又面善,一个个蹿得欢快。 包媛被逗笑了,拿出些糕点和红包分给了他们。 “谢谢婶婶,新年婶婶定是要生个像我一般好看的乖娃娃。” “还有像我一样聪明的!” “哈哈哈哈!你才不聪明!” “......” 孩子们拿到红包欢喜地蹦跳着跑出院子,嘴里塞得满满的却也不忘说讨喜话,不小心撞到回来的苏贾也不怕。 “小心些。”苏贾伸手扶住将将要摔倒的孩子。 包媛听见声音,不过一瞬便见苏贾略带倦意地出现在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她。 “回、回来了?”心心念念之人骤然出现,乍一看只觉陌生又熟悉。 “嗯。”苏贾扯出笑,“前厅可是开饭了?我当下饿得很,媛媛陪我一道去可好?” 包媛本还在担忧若苏贾还不回来,她便得独自去与一大家子吃年夜饭。 他说得委婉,她也晓得是在为自己解围。 “好。”包媛点头。 苏贾带着包媛赴席,零零散散的前厅已到了不少人。 苏贾端了盘点心徒手拿着吃起来,包媛想提醒他众人瞧着有些不雅,嘴动了动还是作罢。 “人齐了便入座吧,饿了先上些热菜垫垫。”苏老太太不一会便来了,是瞧见了苏贾模样,摆手让大家坐下了。 苏母也是瞧见了苏贾,眼底一亮显然是有话要同他说。 待坐齐了,一切稳妥,场上是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 “今年鼎儿不在,还让人怪不自在的。”苏老太太在场上叹,听起来是略有落寞。 “他也是大人了,便是年间,在外为国出力是好事,母亲且往好处想。”苏父听了道。 “相公说得在理,只是鼎儿许久未有消息,贾儿你知晓的多,可是听说了什么?”苏母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苏老太太听了看过来,想来也是关切得很。 包媛陡然升起一丝寒意,她莫名忆起那段宋定远征失去联系的日子,拿筷子的手也颤抖起来。 “娘亲在担心什么?”苏贾莞尔一笑,“前些日圣上收到宋将军消息,道是已过边界,在那叶密林驻扎有数日了。” “按时日算,如今应是待了半月有余了。”苏贾又道,“弟弟不来家书,却是因为南处湿气重病倒了,信使前来提起过,我是听过然忘记说了。” 苏贾最后几句显得轻描淡写,桌上众人听了面色略显僵硬。 虽弄僵了氛围,苏贾与苏鼎关系不密切,他这般说倒是如一颗定心丸,稳住了众人。 “朝廷之事你不便多说我与你娘心里有数,你娘便是欢喜多想,鼎儿福气向来大,我们在此胡乱猜想也无济于事,这过年的便莫多论朝政,说些旁的。”苏父出来打圆场,一番话是缓和了气氛。 “大哥说的是......”四房接话,侃侃而谈起今年所遇的趣事,惹得满场欢笑连连。 席间团圆意味浓厚,仿佛方才苏鼎一话是包媛的错觉。 只是她知晓的,苏贾是说了假话。 叶密林常年湿热,夏日里满林密植,冬日却是遍地泥沼,何谈驻扎。 若不是后来他传信告知圣上,整个朝堂都还不知那南处的叶密林是这样一处怪地。 而当时他报喜不报忧,只在家信中道一切安好,不过是计划有变,在外又要多待数月。 直至过了那母萨江他再无音讯,包媛才知他尽说了些好听的谎话。 南征一事多险恶坎坷,如今在场怕是只有她一人心知肚明。 当初归来后宋定说起那时,直言人在中原不识南处地界,落了笑话不说,差点是送了性命。 包媛多心慌,多担心,后怕到如今。 怪不得前些日圣上召见苏贾,怪不得这几日也不见苏贾,怪不得苏父苏母满是忧色...... 这几日的点滴汇到一起,成了压在包媛心上的一块重石。 什么驻扎,到现下早已半月有余,朝堂定是未与宋定有联系,如今苏贾不过是为了稳住苏家,编了假话。 这一世道她丈夫也变了,若是宋定不能如曾经一般,若是他没能回来,可如何是好? 可她能如何是好? 可她如何去帮宋定? 包媛越想越心焦,僵坐在原处,耳边众人的谈笑是听不进半分。 缓缓放下筷子,只想稳住呼吸,莫太过失态让他人看出好歹来。 此刻一旁有只手在桌底下拉过她的手,是苏贾。 包媛不必转头看便知是苏贾,只是她无力关心,连扭头也做不到。 她更是说不出话,嗓子眼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微张着嘴,越发急切。 额头也冒出细汗,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这下不光苏贾,在座众人也看出包媛不对劲。 “媛丫头怎了,可是不舒服?” “是炭火烧得太旺了,怎出汗了?” 包媛一手捂胸口一手紧抠苏贾手心,顾不得回话,两眼一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