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的脸色沉了沉,凝望了一下床上昏迷中的宇文玥,微微垂目: “薛大夫,还请您务必医治好他。” “治病救人,老朽自当尽力,只不过公主……我要救治这位公子,若不知公子身体的详尽情形,恐怕……会影响诊断和处方。”薛大夫恭谨地躬着身子,虽然言语有些犹豫却还是直言不讳。 皇家是非多,知者横祸更多。 但是要治这人,就必须知道这毒从何来,或者说,这毒是如何突然显现了出来。 薛大夫的额头渗出了汗,他这句话说出来,要么继续活着救人,要么……现在就死。 “是九香子,”没料到,萧玉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没有一丝迟疑,“从三个月前开始,每天吸入一炷香的九香子之毒,到第二天的时候再服用解药拔毒,如此反复,已有百余天。” 薛大夫霍然抬头,满目震惊,对上萧玉淡然的眸子,连忙低下头来,强压神色,继续听萧玉说。 “昨日九香子毒吸入过量,刚才我已用解药运功给公子拔毒,可情况仍未有好转,不知薛大夫可有破解之法?” 萧玉说完,静静地看着薛大夫。 “如若已有百余日……”薛大夫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嗫喏了一下嘴唇,“老朽暂且一试吧。” “薛大夫何意?”萧玉眉头一跳,“什么叫暂且一试?九香子并非剧毒,眼下只是余毒未清,岂会有性命之忧?” 薛大夫被萧玉突然的严厉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公主有所不知,九香子并非剧毒没错,它能扰乱人心神蚕食神智,在吸食中毒时脑中混沌,解毒后看似与平日一般无二,毒性的确也能去大半,但是这位公子中毒时间太久,余毒日复一日的累积下来,加上公子体内被封的内力一直无法冲破禁制,内力反噬加上毒性残存,昨日那过量的毒,就彻底改变了药性,内力吞噬了大部分的毒性,此刻蔓延开来,哪怕是公主用内力和解药拔毒,恐也是无力回天了……” 萧玉的眼前黑了一黑,脸色惨白。 薛大夫只觉得手臂一暖,一抬头便看到萧玉的脸,更是惶恐地低了下去。 萧玉双手用力,将薛大夫搀了起来。 “薛大夫,放眼整个建康,您若是都救不了他,那么还有谁能救得了他?还望薛大夫,尽力一试。” 不是震怒株连,不是杀人灭口。 薛大夫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抬起头来,看到了萧玉坚定却苍白的脸。 “喏。” 老人须发皆白,深深地拜了下去。 “用什么尽管开口,不管什么药材,多么难求,只要您说出来,我便给你送到,只要您能治好他。”萧玉紧紧地握着拳头。 薛大夫今日出府后,步履有些蹒跚又急促地往回走,在走过正街转角的时候神色恍惚不小心踩着了一个乞儿伸着的脚。 那乞儿正在初春的墙角下晒太阳,被薛大夫踩得哎哟一声,抱着脚叫了起来。 薛大夫此时仿佛才回过神来,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乞儿蹦起来嘟囔着“这不是薛神医吗,您怎么了。” 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不住,要是需要草药可以去我的铺子抓,城南仁济堂,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哎哟不用不用,我一个花子踩一脚不碍的不碍的,平日里得您的救济不少了,您慢走慢走。”乞儿连忙说道。 薛大夫点了点头,神色还是有些僵硬,转过头继续急匆匆地走了。 “今儿个薛神医看起来不大对啊……”乞儿重新在墙根儿坐了下来。 身边一个戴着破斗笠,满脸胡茬的黑脸儿汉子,抬头看了一眼薛大夫的背影,继续低下头,把脸藏进了斗笠的阴影里。 建康城,仁济堂医馆最近闭馆了。 说是薛神医回乡省亲去了,除了特地往经常来请他看病的达官贵人呈送了拜帖,临走前还向往日里常常施药的病患家里送去了个把月的药。 大家在感慨薛神医医德出众人品好得没话说的时候,也更加惦记这个上了年纪的神医,路途遥远,还希望神医平安归来才好。 而此时,健康城外,距离城防营还要三十里的地方,驻扎着一片军帐,一面军旗上秀了个大大的“燕”字,说是使臣尚在城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到处蛮荒的燕北到了富庶怡人的建康乐不思蜀了,这军队来了约有十余天,不能进城也不能离去,渐渐的连城防营的人都对他们见怪不怪了。 中间那顶最大的军帐中,今天异常安静。 原本应该在账内安坐的统领打人贺萧,端坐在帐外,军帐紧闭,不过让过往巡逻的兵士觉得有些惊悚的是,帐幕中央,隐约有一条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扫来扫去。 看起来像是……尾巴? 军医官出来的时候有点哆嗦,任谁被一头豹子舔着爪子看上半天估计都是要哆嗦的。 “人怎么样?”贺萧起身问道。 “没、没什么大事,”军医偷瞄了一眼门口动来动去的豹子尾巴,咽了口唾沫,“楚姑娘是疲累体虚,休养一下便无大碍。” “那就好。”贺萧终于放下心来,叮嘱道,“兹事体大,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喏。”军医行了个礼,退下了。 楚乔被贺萧几人带回军帐的事情,知道的人极少数,为了确保她的安全,秀丽军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人多口杂,想保住楚乔,就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 秀丽军将士们并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楚大人此时正歇息在他们的营帐之中,但是他们能感觉得到,昨天夜里统领带出去巡视的几个人,今天看起来特别兴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难道只是因为昨天扛回来的那个死豹子,能给贺统领做一张豹皮脚垫? 楚乔沉沉地睡着,这是她和宇文玥分开的第四日。 这是城南仁济医堂关门的第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