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胸膛,顷刻全然是血……
蓠蓁垂眸看着斩荒剑,剑刃近乎穿透夙胤颀长的身躯,只留满手温热液体的剑柄,没有一丝抵御,顺利得出乎意料,顺利得水到渠成。
傻子啊,都拜师这么久了,竟连躲都不会躲?
四周一片死寂,便连流云飞卷过,都听不到一声动静。
耳边声浪渐起,夙胤却再也听不见,只在模糊间看到,蓠蓁漠然无动的脸,像是无关紧要,云淡风轻,身子像是清透地被什么穿过,不痛不痒,却是空洞……
“呵——”
夙胤轻哼一声,惨笑着,抬起满是猩红鲜血的双臂,愣愣地搂住蓠蓁,颤着身子贴近她的耳畔,用尽力气道:“你果真,没骗我……”
“骗你……骗你什么?”蓠蓁双唇几近哆嗦,几近干涸的血液凝固在她透明的指缝里,一点一滴,无比刺眼。
你忘了吗?你曾对我说,我若真犯了什么错事,你便——
清理门户……
师父果然还是有仙家刚正不阿的风范呐……
“夙胤你听着,我蓠蓁从来就不是什么拯救苍生、为世杰出之人,我师承白泽,修得是逍遥法,得的是逍遥道,一生随性,欢喜便好。所以,我的徒儿也不必去搅那摊子烂泥事情,什么天界魔界,冥界妖界的,都统统与我们无关,你只需要做到,无愧于心,便可。”
“师父一日在昆仑,夙胤便一日在昆仑!”
……
“过来,你可会画眉?”
“不会。”
……
“没出息,回自个家都能惊奇成这样。”
“你徒弟我能有什么大出息,再说了,师父您好像也没指望着我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等你干出大事情来,这昆仑怕不都是要完了。”
……
“师父,你在,这六界四海才是春华秋实夏蝉冬雪。你不在,与我而言便只是春夏秋冬罢了。”
……
师父……你终究,没有骗我。
你真的大义灭亲了……真的将我,绳之以法……
眼前混沌,再无景象。
夙胤的身子逐渐变得虚无,化作一捧玄冥之火逐渐弥漫散开,以余力焚尽万物随后消失殆尽,血色的苍穹破空而出,无可遏制……
斩荒剑落,蓠蓁身子一倾,轻飘飘地幡然向下滑落,周身一片撕扯的巨浪滔天,有玄泱的惊吼声,有雪色的尖叫,有丹缨的悲恸,更有许许多多的错觉……
但是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亲手将斩荒剑插入了夙胤的胸膛……
一剑斩荒,穿胸而死。
“阿蓠!”洛英紧抱住下坠的蓠蓁,面无血色,一向平寂如初的眼眸里竟然出现了罕见的神色,复杂得捉摸不透。
蓠蓁只觉眼皮灌了铅一般,正欲沉沉睡去却被一口喉间的浊气挤得翻涌,噗地一口吐出一滩妖红的血,牢牢地撒在了洛英一尘不染的袖袍处。
好累啊……
阖眸前,她似乎看到了徽纵立于半空之中,转瞬凛苍落下,一片铮铮兵甲之声。
重重山海,尽数翻云覆雨而来。
……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蓠蓁被这一曲风华绝代的水磨婉转腔调给勾了起来,缓缓睁开眸。
是谁在外头唱调子?
“醒了,上神醒了!”外头不知道是什么人,激灵得连连往外跑去,“师父说的果然没错,这曲子真的能将蓠蓁上神唤醒!”
随后便是一阵急急切切的小跑声,扑到了蓠蓁床沿前。
英量万分紧着眼,道:“上神可觉着饿了,渴了?我等早早便准备好了,只待您醒过来……”
蓠蓁喉咙一动,灼烫而呢喃地滚出几个字:“酒……酒……”
“酒?”英量听了听才分辨出来,先是略微惊讶了一下,随后便招呼人递过来。
蓠蓁没等他拿过来,自己迫不及待地下床去,一把夺过那酒坛子便往自己口中灌。
那酒味还未起来,蓠蓁便觉着口中一片酸涩苦胆,难以下咽,反咳了出来,吐出了一滩混着黄酒的黑血。
像是被人喂了墨鱼汁一般,恶心得舌尖麻木。
“不是……不是这个味道……快,我要醒酒汤,醒酒汤!”蓠蓁胡乱地指挥着,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英量也被吩咐地莫名,只指挥着门外的弟子胡乱去寻来。
不待片刻,一碗热气腾腾解酒汤便端来了,蓠蓁拼命地一口闷了下去,却呕得愈发严重,呕得几乎胃里的酸倒流,头昏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