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裴微的手抚过方韫知的后背，搅得方韫知有些心不在焉。
方韫知看了看自己四十四岁的身体，已经不可避免的有了皱纹，由于太瘦，年轻时的脂肪和胶原蛋白不再，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裹在肌肉外面，看起来并不那么漂亮。
人都是爱美的，突然一下子面对着老去的自己的模样，怎么都会有点不适应。尤其是当她发现裴微还是那么优雅迷人，竟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之前会和裴微生气吵架。
老伴太好看了，不爆发更年期才怪。
正当方韫知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裴微轻声说道：“方老师，你转过来一下，用水把泡沫冲走。”
“嗯好。”方韫知听话地转了过去，正好对上裴微的眼睛，她看得入了神，鬼使神差地说道，“裴微，你真好。”
裴微怔了怔，手上还拿着花洒替方韫知冲洗身上的泡沫，嘴里说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方韫知看着裴微：“上了小学之后，我就一直是自己洗澡了，没有别人帮我洗过澡，感觉你好像很熟练。”
裴微淡道：“我们结婚后，你总是央我给你洗澡，所以我才对这事熟练了许多。”
方韫知哑然：“我没这么懒吧？”
裴微觑着方韫知，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你以后就知道为什么了。”
方韫知皱眉：“又是这句话。”
等身上的泡沫都冲干净了，裴微扶着方韫知站起来，递给她一条干净的浴巾。
“你用这个擦干身上的水，我帮你吹头发。”
方韫知心道吹头发完全可以自己动手，正要拒绝，裴微已经帮她吹起了头发，于是只有作罢。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裴微掀开主卧的被子，对方韫知说：“方老师，你今晚睡这里就好。”
方韫知见裴微抱起一床新的被单准备离开，连忙问她：“你要去哪里睡？”
裴微回过头，“我去客房，怕你不习惯和我一起睡。”
方韫知拉住裴微，无所谓地说道：“不用那么麻烦，这床这么大，够我们俩睡了。”
“可是你……”
方韫知坚持摇摇头：“我不介意的，你忘了吗？你十五岁的时候可粘我了。”
裴微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答道：“好。”
两人各自占了大床的一半。床的质地很软，是方韫知喜欢的那种。
方韫知原本还有困意，但此刻裴微躺在身边，隐隐约约听得到她均匀的呼吸声，方韫知莫名有些睡不着了。
她喜欢四十六岁的裴微，成熟体贴，又善解人意，当然，她也喜欢其他年龄的裴微，只是长久面对年纪尚小的裴微，她处在长辈的角度，心里是坦荡的。
现在却不太一样，她不再是裴微的方姐姐，而是作为同龄人和妻子出现。
裴微察觉到方韫知同她一样没有睡着，黑暗中，她轻声问道：“方老师，你睡不着吗？”
“裴微，我明天醒来，还能见到你吗？”
裴微说：“我不知道，你每次过来的时间都不是固定的。”
方韫知侧过身，面向裴微的方向，语气不自觉地有些颤抖：“我本来还觉得没关系，现在却有点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什么？”
“迫不及待想娶你做我老婆。”
裴微笑了起来，笑得发抖。
方韫知推了她一下，“你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
裴微正色：“你上个月还说后悔和我结婚，当初结婚就是将就将就，看样子方老师只是有点口是心非。”
方韫知：“哦！”
裴微不再说笑，认真道：“别的事情我不敢保证，但我希望你每次睁开眼，都可以很快找到我，不管是什么年龄的我。”
“裴微……”方韫知莫名有些舍不得睡着，她有预感，睡着了就看不到面前的裴微了，“感谢你这两天的照料，我觉得和你生活在一起好幸福。”
裴微道：“我也是，很幸福。”
方韫知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将裴微抱在怀里，蜻蜓点水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晚安。”
方韫知亲完，很快就闭上眼，头埋在裴微怀里睡了过去。
裴微愣了许久，等方韫知睡着了过去，才缓缓开口道：“晚安，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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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作为一个好人死去，还是作为恶人活下来？”
睡梦中，方韫知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样问她。
方韫知：“你是谁？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天亮了，刺眼的光线照在方韫知的脸上。
方韫知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裴微不在了，方韫知有些心慌，然后她便看见一个年轻的陌生女生拧开房门走了进来。
方韫知不认识这个女生，警惕地看着她，正想问她是谁，便听见那女生说：“妈咪，你快起床，妈妈做好饭了。”
方韫知听得一头雾水，妈咪？妈妈？
她猛得反应了过来，没有理女生的话，而是快速地跑去浴室照镜子。
镜子里的人当然还是方韫知，只不过已经是暮年的她。
头发白了大半，皱眉再也盖不住。好像连手脚也不如以前灵便了许多。
女生在浴室门口又喊道：“妈咪，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方韫知回过神来，镇定道：“没……没有，你先下去，我洗漱完了就下来。”
女生也没有怀疑什么，说了句“那你快点哦”就跑着下了楼。
方韫知才刚刚适应了自己四十多岁的脸，一夜之间，又不得不面对老年的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努力地平复了心情，看向周围——装饰变了一点，但结构没有变化，她应该还是住在裴微的别墅里。
说明女生口中的“妈妈”应该不是别人，就是裴微。
想到这里，方韫知心中的慌乱减少了几分，她和裴微竟然真的一直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很快地洗漱完，方韫知换上了家居服，根据之前的记忆往客厅走去。
餐桌上坐着一老一少两人，暮年的人正给十几岁的少女夹菜，时不时摸摸少女的脑袋，看起来十分和谐。
方韫知认出暮年的裴微，裴微的五官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她深吸了口气，走向裴微，坐在摆好碗筷的座位上。正要开口说话，裴微突然对少女说：“圆圆，你自己吃，我和你妈咪有点话要说。”
圆圆也没多想，说了声好。
裴微便拉着方韫知的手来到了卧室。
方韫知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我来了？”
裴微和蔼地笑笑：“你很明显，我看眼睛就知道了。”
方韫知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来到了现在。我们俩多大年纪了？”
裴微说：“我六十五岁了，你六十三岁。”
方韫知指着楼下的方向：“楼下那个孩子？”
“嗯，她叫方圆，是我们的女儿。”
“是亲生的吗？”
裴微摇摇头：“是你五十岁的时候在孤儿院收养的，说是有眼缘，还取了名字，跟你姓，叫方圆。”
方韫知抿着嘴，笑了笑：“她是很可爱。裴微……没想到我们会有孩子。”
裴微说：“还有很多你想不到的事情。”
方韫知却道：“你先别告诉我，让我保持点神秘感。”
裴微步入暮年，整个人都处在一个和蔼可亲的状态中。给方韫知的感觉又不太一样了，不像小时候那样依靠自己的妹妹，不像青年时期强大可靠的伙伴，也不像中年时的大姐姐。
方韫知别别扭扭地皱起眉：“裴微，你别用我奶奶看我的表情盯着我。”
裴微：“有吗？我就是正常地在看你。”
方韫知深以为然：“有，很有。”
裴微叹了口气：“哎，年纪大了，可能看谁都是这样的。你也不喜欢老了的我吗？”
方韫知说：“你别误会，我没有觉得你现在不好，只是突然变成这样有点不习惯……”
她话没说完，方圆在门口喊道：“妈咪，妈妈，我吃饱了，打算要出门一趟。”
方韫知暂时还没适应自己当妈这件事，没有反应过来，裴微已经拉开了门，对方圆说道：“圆圆，你要去哪儿？”
方圆说：“我和朋友约好了去徒步露营，东西都准备好了。”
裴微闻言，皱起眉：“你怎么没有提前跟我说？突然就要出门了，还是徒步露营，多危险你知道吗？你打算穿个这种鞋子和衣服就去露营？”
裴微的语气严厉，方圆被她教训得哑口无言，垂着头不敢回话。
方韫知见方圆这么可怜的模样，有些看不下去，拦着裴微：“算了算了，小孩子嘛，爱出去玩玩也正常，你何必这么凶？装备没准备好，我们帮她买了就是。”
方圆听见方韫知这么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方韫知。
这还是她那个凶巴巴的妈咪吗？居然没有骂她，还帮她说话？
裴微被方韫知拦住，欲言又止地看着方韫知，最后妥协地给方圆转了一笔钱：“你去野外露营专卖店买点专业的设备吧，不要怕花钱，买最好的装备。”
方圆得到允许，欢天喜地地跑出了房门。
方韫知看着这个天降的女儿的背影，越看越投缘，不由笑道：“这么可爱的女儿，你对她这么凶巴巴的干嘛？好好说话嘛。”
裴微挑眉：“我这也是为她好。”
方韫知点头如捣蒜：“懂的懂的，教育孩子嘛，就是要一个□□脸，一个白脸。”
裴微噗地笑了起来：“方妈咪，你还不知道吗，你才是唱白脸的那个。”
方韫知：“……”
方韫知：“这些年在我身上都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