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和秦风相视一眼,同时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鞋上是有些泥点子。因为赶路太急,一直还没有来得及换衣服,谢宁身上还是昨日那一套衣裳,衣摆染着污泥和暗沉的血。不过也算不得很脏。
一旁的秦风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她小声地道“夫人,咱们先去换身衣服吧,沈大夫他有很严重的洁癖,最不喜欢别人邋里邋遢的样子。”
谢宁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这是人家的地方。他们这样风尘仆仆的来却是不太好,思及此,她也跟着秦风一起下去了。
她转过头瞧了瞧身前的周显恩,却见他神色如常地推着轮椅进去了。
随即屋内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怒斥“姓周的,你也去给我洗干净,尤其是你这轮椅……别乱动了,地毯都被你弄脏了……我的碧玉台,我今日刚洗的!”
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不停,还带着不耐的声音“啰嗦。”
谢宁身子一抖,抿了抿唇,听着屋内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赶忙回过头,跟着秦风往梳洗的地方去了。
竹舍内是套着许多雅间,外围看起来不大,实则进去了跟迷宫一样。要不是秦风熟门熟路,她怕是要在这里迷路了。
“夫人,这里面是沐浴用的汤池,竹舍只有沈大夫一人,这儿是摆了八卦阵的,外人进不来,您可以放心。”秦风说罢,见她没什么吩咐,便走了。
谢宁瞧了瞧身后的汤池,又看着自己衣摆上的血迹,她来得急,没有带换洗的衣裳,也不知待会儿那个沈大夫会不会不让她进去。
她想了想也实在别无他法,只得先进去沐浴,将身上的味道去了,再随意将衣裙洗一洗。
她转身踏入围好的竹栅栏内,还未进去便是雾气腾腾,顺着围栏满是雪光花,依靠在竹青色的墙壁上,煞是好看。
衣衫褪去,她便踏进汤池,细致地擦洗着。夜风拂过,吹起她如云散落的青丝,温热的池水让她的面上多了几分酡红。
墙角的六瓣雪光花被风压低了些,叶子卷起,吹来一阵幽香。
前院竹舍内,周显恩躺在榻上,手上缠着银丝,与他对立而望的是一个修长的背影。
银丝卷回,沈大夫嘲讽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他转过头,面上带着遮住了半边脸的玄铁面具,只露出微抿的薄唇,神色间带了几分薄怒。
周显恩偏过头,墨色长发散在身侧,挑了挑眉,语态轻松地问道“怎么,沈珏,这一回你这神医也束手无策了?”
沈珏唇缝间漏出几声嘲笑,面具后的眼睛有些幽深,银丝卷在手上“神医?你当时若是再多动一刻的内力,神仙都救不了你。”
周显恩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那看来我的运气不错,刚刚好。”
沈珏身子一僵,面色铁青地看着他,手中银丝收紧,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出多余的情绪。
良久,他才低下头,不慌不忙地捡着草药,冷冷地道“我说过,不要动用内力,你知道后果的。再有下次,也别来找我了。你这样的不听话的病人,趁早死了才好。”
周显恩有些好笑地瞧着他,随意地“嗯”了一声,扫了扫他屋内满满的药草,皱了皱眉,忽地道“明日给我换个房间,或者把你这些药都扔出去。”
一屋子的药味,熏得他头疼。
沈珏碾药的手一顿,被他这反客为主的态度气得一噎,他沉声道“我看不如把你扔出去,来我这儿治病,还带了两个吃白食的,哪儿来的脸挑三拣四?”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道“那个女子就是你新娶的夫人?一身的血,都是别人的,”他抬起眼,瞧着榻上的周显恩,“你就是为了她动了内力吧。”
看似疑问,实则却是肯定的语气。
“与你无关。”周显恩别过眼,声音不冷不淡。
沈珏有些怒极反笑,似乎不在意他的话,反而揪着他的伤势不放,嘲讽地道“别人叫你战神,你就真当自己是神了么?还跑去救苦救难,这可不是你周显恩的作风。”他的声音顿了顿,嘲弄地道,“还是说你真的爱上那个女子了?”
周显恩愣了愣,有些不耐地道“你是看病的,不是说书的,哪儿这么多废话?”
“不是最好,你从现在开始就待在这里。不出三年,我可以治好你。你再这样下去,会死。”沈珏瞧着他,想从他眼里找出一丝想活下去的念头,却只能看到一潭死水。
周显恩闻言却是闷笑了几声,碎发遮住他的面容,直笑得肩头都在耸动,良久,他才漫不经心地道“救我?废了我的内力,然后真的像一个废人一样活下去?”
“活着就够了,你现在什么不缺了。你活着就是镇国大将军,以你的手段,没了武功,一样可以风光地活着。”沈珏知道他要做什么,可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只希望周显恩就此收手。
“沈珏,三年太长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等。你只用治好我的腿就够了,别的不用你操心。”周显恩抬眼瞧着他,眼中是不容拒绝的情绪。
屋内沉寂了片刻,却像是风雨欲来,带着倾覆之势。
沈珏的声音带着积压的怒气“就算我压住你体内的毒,治好你的腿,你这一辈子别想回战场。你牵动内力就会毒发,就会死的更快。”他眉头紧蹙,咬牙道,“周显恩,那件事根本不是你的错,你不欠任何人的,也没必要为了那件事,把命都搭进去。”
周显恩低垂了眼帘,轻声道“哦,那还是能站起来的。”
沈珏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了。屋内一片沉寂,只有雨打窗帘的敲击声,像落下的鼓点,次第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