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晌午承华殿内已然升起了宴会。偌大的宫殿除了上位的太皇太后并一左一右两位贵妃外,其下便是两端一字排开的长席。
右上位端坐的是左相严劲松,右相裴思翰其后依次以官阶排位。周显恩则坐在左上位谢宁也一并随在他身旁。
大殿里香薰缭绕鸦雀无声。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有闲情的就低头数自己衣服上的纹路。唯有正上方端坐着的太皇太后脸色隐隐有些烦闷两位贵妃倒是不甚在意,只是端正地坐着。
按理说主持大局的应当是是皇后,可自从几年前重华太子被囚禁于幽庭。贺兰皇后也自认有失教养之罪随即深居九华殿,终日理佛,闭门不出。
满朝文武虽多次进言圣上却一直不同意另立新后,但也默认了贺兰皇后将自己禁闭宫中的举动。一来二去,大臣们也歇了废后的心思。
这执掌后宫之责便落到了太皇太后的手中一并由荣贵妃和宝贵妃从旁协助。那位荣贵妃便是雍王的生母。
太皇太后虽表面平静实则不时抬眼瞧着门外,可惜除了路过的宫人再无其他。宫宴早就到了时辰却迟迟不见陛下前来。坐席的人也只能是安静地等着。
周显恩倒是神色自若挑着玉瓷盘里圆溜溜的葡萄入口。又抬手给自己斟酒水声哗啦倾入杯中在噤若寒蝉的大殿显得有些突兀。
不多时进来了一个老太监从边缘小心地绕到了坐席上方,附耳跟太皇太后小声地回禀了些什么。却只见得她微睁了眼,也只是因着大殿里满朝文武皆在,她才随意地抬了抬手。嘴角还微微噙笑,朗声道“今日乃是小年,老身特办了此次宫宴,邀众卿家一道赏乐。虽是宫宴,也不论朝事,诸君不必拘谨。”
她拢了拢袖袍,凤眼微眯,一旁随侍的太监便尖着嗓子高喊“乐起!”
如同划拉铜镜的声音响在大殿,不多时,一群舞姬便鱼贯而入。四下的乐师们也素手轻弹,寥落的乐声渐起,赴宴的众人也慢慢抬起头,低声寒暄起来。
宫宴都开始半个时辰了,圣上估摸着是不会来了。但瞧着太皇太后有意将这件事遮掩过去,众人也便顺着她的意思,装作无事发生。
觥筹交错间,歌舞升平,舞姬们妙曼的身姿将大殿切割成两方。唯有坐席上的太皇太后眼中隐隐带了几分阴翳,只是面上不显,反而一派和蔼。
殿外风雪正盛,洋洋洒洒地落下,琼楼玉宇都被涂然成一片雪白。殿内地龙烧的正旺,几杯热酒下肚,坐席之人却是瞧着其乐融融的。
檀香木桌上摆的是一溜的瓜果时蔬,并着精致的糕点、小食。桌案缝隙点缀着几簇梅花,娇艳欲滴,花蕊还尤带着些许露珠。
谢宁本也低着头安静地吃着糕点,忽闻一阵清列的酒香向她拢来。她还为来得及抬眼,腰身便被一只手搂住了,她身子一僵,面上慢慢浮现出绯色。唇瓣微颤,偷偷抬眼瞧着贴在她身旁的周显恩。众目睽睽之下,他竟做如此轻浮之举。
但见他一脸淡然,眉眼微挑,还缓缓向她的脸靠了过来。她有些尴尬地别过眼,还好殿内喧哗,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让她的窘迫淡了一些。
压迫感在离她耳畔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温热的呼吸扑在她的耳垂,带了些清冽的酒香“你就待在这儿,等我回来接你。”
谢宁往旁边移了移身子,面上的灼热感消散了些,只是疑惑地瞧着他。见他略歪着头,眼中一片清冷,不似玩笑话。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将身子往后靠了靠,抬手拍了拍谢宁的头,眼神恹恹地开口“别乱跑。”
谢宁被他拍了头,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蹙了蹙眉尖,赶忙抬手扶正了被他弄歪的发簪。
周显恩斜了她一眼,勾唇一笑,没再理她。身子往后一退,转了个方向,推着轮椅便出去了。
车轱辘碾过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被乐声掩盖,饶是如此,那些看似吃酒闲谈的人,却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他。有些疑惑,有些沉思,还有继续装作无事发生的。
太皇太后倒是见怪不怪了,这位镇国大将军向来性子乖戾,喜怒随心。她也只是若无其事地同旁边的两位贵妃交谈,大殿内也恢复了刚刚的随意。
谢宁瞧着周显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白雪里。身旁还有随侍的小火者,一个为他推着轮椅,一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撑着伞。但见他身上的狐裘大氅也是盖好了的,她这才放心地收回目光。
只是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待看清对席上的人时,她目光一滞,握着杯盏的手也微微收紧了些。
对席上座,锦衣华服的谢楚端坐在下方,一旁的顾怀瑾则为她抬手添菜,眼中温柔笑意一览无遗。
二人靠得近,似乎在闲聊些什么,只见得谢楚不时抬起袖袍遮面,眉眼弯弯,杏眼柔柔地瞧着略低下头的顾怀瑾。
谢宁也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便不甚在意地继续吃着糕点,欣赏歌舞了。
而对席的谢楚看似娇羞地低着头,却是故意往顾怀瑾身边靠了靠,见着谢宁形单影只,眼底反而浮动出几分焦虑。
谢宁刚刚往这儿瞧了一眼,她定然是在谋划如何找机会同信王解释玉佩一事。被迫嫁给周显恩那样残废换了谁都会心有不甘。就算她不知道信王是因为救命之恩才许诺了这桩婚事。可但凡有一点希望,她都绝不会放过信王这样的男子。说不定今日入宫赴宴,都是她特意为了接近信王而来的。
思及此,谢楚眼中阴霾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