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去阳光底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说过的话记住……”
红蕊拉着儿子的手,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
阿久慌张地给母亲擦眼泪:“娘,阿久知道错了。你的眼睛还是肿的,不要再哭了。”
红蕊并没有停止哭泣,还愈加的歇斯底里。
“娘……谁?是谁在那?”
阿久像是有奇特的感应一般,明明背对着房门,忽的就发现藏匿的两人。脸色大变,张开手臂挡在母亲面前。
流年不利,最近只要躲起来,就会立刻被发现。颜知鸢从门后走出来,挑眉问阿久:“是我,你怎么发现我们的?”
阿久抿起唇,显然是不打算回答颜知鸢,而且还护着娘亲一直往后退,视线多次扫过门口。
还是太嫩了,想干什么都写在脸上的。
他想逃跑。
可惜逃跑是没有用处的。
红蕊眼泪不住地往下流,颤抖着说:“两位怎么又来了?”
颜知鸢:“我刚刚已经看见了。你叫阿久对吧?你在阳光下是没有影子的。”
母子俩交换一个眼神。
红蕊不知想到什么,竟然渐渐镇定下来。
“阿久确实有奇异的地方,不知两位有没有听说过‘感而有孕’?几年之前,我浣衣时,有一颗彩色的果实落进盆中。说来也怪,我一见那果实就觉得非常口渴,迫不及待的将整个果子吞下,口渴的感觉立刻就得到缓解,而且腹中也变得暖洋洋的。
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的事情。
我一个胆小怕事的妇人,虽然心里知道孩子是祥瑞,但并不敢让人知道他有异于常人的地方,故而让他装成傻子……现下被你们知晓,可否请道长、请这位姑娘替我保密。”
颜知鸢与她对视,竟然看不出她有一丝说谎的痕迹,哪怕她紧张得出口的话伴着不可抑制的哆嗦,也还像是在说真话。
要嘛她就是说的真话,要嘛就是她擅长说谎。
……答案当然是后者。
感而有孕的故事,颜知鸢听过很多。
著名的如伏羲,其母华胥氏是因以足丈量巨人足迹受孕;神农,其母是少典妃女登,感神龙而孕。这叫做圣人皆无父,感天而生。
这些就过于神异而且不可考证,然而颜知鸢听朋友们说过的各色故事中,但凡声称是感天而孕的,都是在为孩子的父不详蒙一层遮羞布。
世界上本来就有鬼怪妖邪,单单如此说不会有人相信,还会惹来嘲笑。当生下的孩子真有一点奇异之处时,惧怕神秘力量的人们就很少会去深究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转而相信“感而有孕”的说法。
母子俩满口谎言,没有一句真话。
颜知鸢:“他的父亲是包文吧?”
红蕊眼神闪烁:“你在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颜知鸢:“我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向所有人证明,他就是人和鬼一起生下的孩子。不要再试图说谎,你和包文之间的事情我全都知道。”
红蕊:“你到底想干什么?”
慌乱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身上,这次阿久也露出惊愕的神情。
“不要紧张,我只是想跟你打听点事,”颜知鸢:“颜府死的三个人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阿久瞪圆眼睛:“不是我爹做的!”
这种可可爱爱的小东西,颜知鸢一向没有抵抗力,笑眯眯的揉了他脑袋一把:“小朋友,你这样很像是不打自招。”
阿久:“……”
红蕊:“真的不是他做的,他绝不会害人。”
目前死的三个人的确都和包文没关系,包括从井中捞出来的丫鬟在内,都是厉鬼杀的。
然而,并不一定要弄出人命才叫做害人。
颜知鸢:“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屋里的钱氏就是他害人的证明。”
“他会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
颜知鸢:“不管初衷是什么,结果已经很明显——你们逼疯了钱氏。”
红蕊默然。
“我爹吓钱氏是有原因的,钱氏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她活该……”
阿久明明是个孩子,却比红蕊更加的沉稳。他很聪明,能将一个傻子装得惟妙惟肖足以说明这一点。
没准感而有孕的谎言都是他教给红蕊的,毕竟撒谎就要考虑事情败露的可能性。
阿久说话条理分明,而且对父母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
多年前,为给哥哥治病,红蕊被卖到颜府,成为颜承业的妾室。
颜承业此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官迷,并不好美色。纳容貌美丽的女子是为了让她们生下更多漂亮的孩子,最好是生女儿,可以做为联姻之用。
这对嫁给他的女子来说并不是好事,因为他不能依靠,也不堪托付终身。
怀着极强的目的性娶妻纳妾,此人对后院里的女人们并无一点温情。
颜承业的妻子钱氏也不知道是不是看明白这一点,知晓夫君并不在乎妾室通房等人,便在这些女人身上发泄其变态的谷欠望。
虽然没有将人折磨死,却能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红蕊不过嫁进来半年就受不了,她找不到出路,决心投井自尽。一个寂静的夜晚,她闭着眼睛跳进大厨房旁边的井中。
落水后,却不往下沉而往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