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午休,叶远阳与孟歌便钻进禁书室争分夺秒地进行“扫书计划”,但是进度颇令人失望,五天过去连三分之一都还未读完。
雪上加霜的是,尽管孟歌自认不露声色,孟由却敏锐地嗅出什么,对孟歌的监控陡然严密好几倍。
浣衣日前夜,孟歌特地神秘兮兮地跑到由哥房间,跟他商量,明日她会起个大早争取在众人起床之前洗完自己的衣物,免得节外生枝暴露身份。
孟由像是要用眼神将她看穿似的,用质疑的口气询问,为什么。
谨慎地晃了晃眼珠,几乎同时轻而快地闭了闭眼睛,接着嘴巴、喉咙、耳朵依次蠕动起来,血气慢慢涌上脸颊,孟歌艰难地张开嘴,那个,由哥,我,咳,毕竟是女……
我知道了!孟由满脸通红地截断她的话,他低下头,神经质地用手指顺着眉毛,不停念叨着,我知道了,知道了……就按你说的做,按你的做。
尴尬的神色只维持到关上房门,孟歌低着头,虽然步伐依旧匆匆,嘴角却挂上了狡黠的笑意。
浣衣日一大早,孟歌到江边将积攒的衣物象征性地揉搓几下,磨蹭到由哥带着大家都出来了,才哈欠连天地扶着腰跟由哥打招呼,说她回去补觉了。
由哥点点头。
三下五除二晾好衣服,一溜烟跑回屋,展开被褥又塞进几个枕头装作她在睡觉的样子,反锁上房门,从窗户溜出去,花了点工夫将窗户还原成低垂的模样,孟歌长舒口气,回望四周,觉得很是完美。
叶远星已在渡口等候,今日他换了身白衣卷蓝纹的衣裳,平时束发的木簪也换成了玉簪,腰间挂着串温润的白玉佩。远远看着,就是一兰芝玉树的端雅公子。
孟歌看着啧啧直摇头,只要皮相好,人人都是正人君子,果然人最重要的还是得有副好皮相。
“你怎么才来?远阳已经出发一个时辰了。”
“我由哥岂是好糊弄的?”孟歌得意洋洋地透露出几分狡慧。
叶远星微微侧头,被挡住的朝阳立即不由分说地射穿双眼,头晕目眩中,孟歌感觉到叶远星轻弹她的额头,拉起她的手:“快出发吧,你个小机灵鬼!”
扑面而来一股辛辣的松木香。孟歌耸耸鼻子,打了声喷嚏:“叶远星,你熏香了?快离我远点!”
于是,叶远星划着船,听孟歌愤懑地抱怨,什么在藏书阁叶远阳每次都点香,每次都熏得她头昏目胀,什么上云只有她娘亲才会熏香云云。
总结出来,其实是她小时候常常在酷爱熏香的娘亲房里受罚,所以留下了心理阴影。
高耸的山峰像是两把从水中冲出的利剑,历经风雨霜冻仍然不屈地对峙长空。叶远星轻抽长剑,伸出左手大拇指在剑锋上碰了碰,血珠迅速沁出,右手轻轻扫过,血珠子便顺着掌风跃然于空气中。一发现血珠子,原本安静的空气像是进水的油锅,浑然一体的气流乱作一团,开始争先恐后地旋转分离,析出蛛丝一般的长丝。叶远星左手捏诀,右手氤氲出一团闪烁的星光,正当他准备将那团星光送进缠绕的空气丝网中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孟歌!”
孟由的两条粗眉横立,原本温润的桃花眼里熊熊燃烧着的,与其说是怒火不如说是心火,此外,除了在男孩堆中算作白皙的皮肤上涌现出血色外,墨绿色衣衫包裹下的孟由,虽比不上叶远星那般阔背宽肩,但足以称作身形挺拔的他,整个身体却紧缩着,好像体内潜藏的小人紧紧拽住那一根根控制他全身内外的线似的。
惊讶与赧然伴随着强烈的冲击感,直接在头顶炸开,孟歌湮没在不明所以的愧疚感中,“由哥……”,她有点畏缩地叫道。
“由弟,今日是颍州一年一度的斗茶盛会,每年远阳都会代表鱼梁参赛,我正打算带孟孟去凑凑热闹呢。”叶远星打断两人相顾无言的状态,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暗潮汹涌的气氛似的,言笑晏晏地解释着。
“多谢陶然兄好意。只是学院明确规定了,修学期间学子一律不得出岛,孟歌既然前来修学,自然必须守规矩。再者她生性骄顽,以逾矩为乐,且屡教不改,实不能过分纵容。”
孟由切换回温和的语气,只是眉宇间渗透出“绝不退让”的坚决。
他站在船头,转向孟歌,伸出手:“孟孟,过来!”
孟歌踌躇不决。在上云家中孟由总是替她兜底掩盖错误,可自从到鱼梁后,他的角色却慢慢与母亲叠合,以前她觉得无论如何由哥都不会当真生气,可现在她总是提心吊胆地猜测由哥是不是生气了。但是,她想去梁家镇,想去斗茶会,当初非要来鱼梁就是奔着能见一见上云以外的世界。
孟由微微皱眉,如炬的眼神中闪现着期待的火舌。
孟歌舔舔干涩的嘴唇,飞速旋转的脑筋已经头昏脑涨到麻木的程度,她给叶远阳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恋恋不舍地跨进孟由的船内。
叶远星似乎仍想挽回,还未来得及开口,空气中平地划出一道白影,将他撞得一个趔趄。
孟歌与孟由不约而同地做出备战姿态。
叶远星连忙挥挥手:“没事,是我家的传讯纸鹤。”他伸出手,掌心赫然立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白色纸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