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法十分繁琐,通常用在手帕上,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样的图案,很新颖,但是很小众。
但是这上面的图案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总之,唐知很想认识认识这人。
在谈话间,唐知得知,王太太明天的贵妇聚会,是因为她先生的一个长官的妻子家中老人病逝。
这种因为某种利益而聚会的聚会,唐知不便多问。
但是唐知也知道,那种场合,起码穿的不能像个花瓶,颜色要以深沉为主,但是还要做一些点缀。
又不能输了气场。
况且王太太本身身材就不够好,想要出众,更是不易。
唐知抿着唇,“即便我人到了,可是针线我都没有,这…”
王太太拍拍手,下人推了一车子的针线,“这是今天我让人去买的,你看看,可还满意?”
唐知深吸一口气,看来想要拒绝,怕是不能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其实唐知很累了,昨天晚上熬了一夜,今天又绣了一天的旗袍,长途跋涉到了省城,她到现在胃里还一阵阵翻腾着恶心。
但是不得不说,省城的绣线就是比镇子上的好太多了。
就拿这金线来说,上面隐约闪着光,远远看过去,最是扎眼,唐知拿在手里,爱不释手,王太太笑了笑,“你要是明天去宴会前,能帮我弄出来那么一套,这些线,我会以十倍的数量给你送去,再给你这个数的酬劳金。”
王太太伸出手,比划了一个五。
“五百?”唐知问。
“五千。”
唐知有些没站稳,要不是扶着推车,她怕是要腿一软就那么倒下去了。
莫名的,她突然不恶心了,精神头足足的,再熬一天大夜也没关系。
她咧嘴一笑,“王太太,您要不要试一试这间黑色绒辛的。”
王太太眉头一皱,唐知突然觉得王太太变可爱了,好看的脸蛋嘟起个嘴巴,“黑色的能好看么?我要艳压群芳,你不知道,明天的聚会,我不能输,要不然太给我先生丢面子了。”
唐知将旗袍拿下来,耐心爆棚,哄着她说,“您皮肤这么白,穿什么都好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您输的。”
为了那五千块钱的酬劳,也绝不能让你输啊。
王太太勉强穿上了旗袍,腰身有点紧了,她唤来家里的下人给改了改,然后交到了唐知手里。
王太太安排了一个上好的客房给唐知住。
又给王哥安排了一个房间,但是王哥拒绝了,非要守在大门口。
王哥是担心,其实唐知也担心。
但是她说不出口,王哥总是在细节上帮衬自己,让自己安心,在这一点上,俩人永远都有用不完的默契。
这黑绒辛的旗袍,比起普通料子的,要好绣得多。
而且又是因为白事而聚会,图案不需要太夸张,只需要点睛之笔就好。
等唐知绣好,天都亮了。
唐知伸个懒腰,看了眼靠在门口的王哥,心底无比宁静,突然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就是那天坐在村子口大槐树下那个婶子问的话,“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唐知想,她从村子里逃出来,也认识了几个男人,赵大武,王哥,程羽,程离。
赵大武虽然长的凶残,但是为人善良,跟自己毫无关系,宁可冒着风险也要救自己。
程羽看上去斯斯文文,但是估计跟他哥程离一样,满脑子的生意经。
如果说一个女孩子想要托福终身,那应该找像王哥这样的?
虽然话少,但是总是给人足够的安全感。
又身材魁梧,也不怕被别人欺负。
唐知眨眨眼,她总觉得,王哥瘦了。你看那倭在门口的影子,是不是不像以前那么胖了。
其实王哥长的不错,为什么不找个对象,正经结婚呢。
这么想着,唐知便趴在那睡着了。
醒来后,天空大亮,旗袍不见了。
她急忙下楼,正好看到王太太刚穿了旗袍在镜子面前来回照着。
脸上高兴的样子溢于言表。
王总也点头称赞,“唐小姐的手艺当真不错,若是能在省城发展,估计前途无量啊。”
王太太笑盈盈的,“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她才几岁,反正以后我的衣裳全都包给她了,这手艺,绝对不会丢了面子。”
黑绒辛的上层面料上,唐知分别在裙摆处,开叉处,和领口若隐若现的地方,绣上了几朵金莲。
唐知走了下去,“金莲代表永生,最适合这种场合,而且每朵金莲中央,我绣了经文。”
王太太微微张着嘴,急忙提着放大镜仔细去瞧,“呀,果然是,唐知,你可真有心。”
说着,一个硕大的红包塞进唐知手里,还有一盒子首饰。
唐知也没推搡,反正王太太家里有钱,这些有钱人最喜欢用钱打发别人了,她乐不可支。“多谢王太太。”
下午3点,宴会准时开始。
唐知看了看摆在远处的钟摆,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便跟王哥告辞了王家。
骑上那破自行车,俩人一路去了火车站。
自行车放在托运的车厢后,俩人找到了所属的座位。
唐知这一路,笑得合不拢嘴。
五千块!
她能不兴奋么。
加上这几天赚的,再把首饰换成钱,她手里也是万把块了。
再攒攒,她也能开一个小型的作坊了。
王哥知道她在想什么,脑子里也是在盘算着这些。
俩人说道一起,唐知冷静后,说道,“我们目前还没有知名度,这些来给我下订单的都是上次姨太太帮我牵线搭桥的太太们,在镇子上也没几个人信我,先别急,再等等吧,等我手里的订单多到我自己弄不下来时,招几个绣娘,咱们也把作坊支起来。”
王哥猛一点头,“嗯,听你的。”
火车开了两三个小时,就到了镇上。
由于俩人之前走的匆忙,唐知又是被巡捕带走的。
所以当唐知回来时,整个市场就炸了锅一样,全都过来围观。
唐知懒得搭理这些人,她仗着自己是个小孩子,直接开了锁,走进去,让王哥一个人在外面撑着,她翻出旗袍,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但是风声不胫而走,消息来的比唐知预想的要快得多。
花鸳鸯的老板是第一个过来问的,“哎,小王,我问你,听说你们的生意都做到省城了?可以啊,咋地,以后就不卖裤子了?跟个小姑娘卖手帕?”
王哥笑了笑,他知道花鸳鸯是故意来嘲讽的,“我不卖裤子,不是成全你了么,整个市场你一家独大,有啥不好。”
花鸳鸯又问,“咋地,你相中人小姑娘的手艺了,要娶她过门?哎,小王,我看真行,我听说这姑娘身世凄惨,你要是娶她,也花不了几个钱,反正你也没啥钱。”
唐知倪了一眼王哥,王哥马上就要发飙了。
她急忙站起来,从旁边的水池子舀了一瓢水,猛的撒在花鸳鸯脚下,吓得花鸳鸯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哎,你在个小丫头咋这么没眼力见,你没看见我和你王哥唠嗑呢。”
唐知翻个白眼,“谁家掏大粪呢,这么臭,王哥,你赶紧进来吧,小心被熏到。”
花鸳鸯脸色难堪,跺跺脚,转身就走。
王哥咧嘴一笑,“你别介意,那些人就是喜欢说三道四。”
唐知什么也没说,但是坐在凳子上,也绣不进去,她十分清楚,流言蜚语足可以毁了一个人,“王哥,要不然你找个对象吧,我们现在有钱,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我帮你去说。”
王哥没想到唐知这么个小丫头能说出这种话,当下就愣在那了。
俩人沉默良久,王哥说,“这件事你别管。”
说完,转身就走了。
唐知摇了摇头,长此以往下去,根本就不是个办法。
但是唐知也没有劝说王哥的好理由。
毕竟,她也根本就没打算嫁人,又何苦逼着王哥娶媳妇!
只是花鸳鸯都能说出那番话,别人又怎么会没有意识到,如果这件事被舅舅一家子知道…唐知心烦意乱,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如何走下一步棋。
唐知还来不及寻思这些遭乱事,程家的下人便找了过来,见到唐知,脸上是笑脸相迎啊,态度好的不得了,“唐小姐,您可算在,我们少东家想见你。”
唐知纳闷,这个程离还没回浙江?
这都在这边逗留多久了,感冒还没好?
唐知跟左右邻居说了一句,给王哥留了话,便跟着这人走了。
路上唐知问,“敢问,程离叫我过去是什么事。”
下人说他也不知道,不过是奉命前来,唐知见这人嘴巴太紧,也懒得再套话。
只是安心的坐在小汽车里,去了程家租住的旅馆。
人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传来摔杯子的女孩子哭闹的声音,“我才不管唐知是什么身份,我就要她绣的东西,哥哥。你都没看到,旗鸢手里的手帕多好看,她在学校里到处跟我们显摆,您跟唐小姐是合作关系,让你弄个手帕怎么就那么费劲,妈妈要是活着…”
巴拉巴拉一堆,唐知倒是挺高兴。
原来又是来活了。
她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推门走了进去,程羽坐在沙发上抚着额头,看到唐知立马扑了上去,“我的好唐知,你可算来了,快快坐,行了行了,程程你可别哭了,唐小姐这不是来了么,你消停会行不行。”
那个捂着眼睛哭的女孩子,身上穿着一件特别粉嫩的洋装,这时候的确是很流行国外的一些东西。
看样子这是程家的女儿?程家不是没有女儿么?
唐知坐在沙发里,看了眼桌子上的点心,突然肚子咕噜咕噜叫。
她饿了。
从省城回来,她直接去了市场,折腾到现在,天都要黑了,能不饿么。
唐知指着那一盘子点心,问程羽,“我能吃么?”
程羽啊了一声。
程程立刻走了过来,手里端着奶茶,“唐小姐这是饿了,快快来人,赶紧上点女孩子爱吃的点心,果子。”
唐知心情不好,从花鸳鸯说完那句话,从王哥转身不知去向,从她上了小汽车,心情一直没咋好过。
原来是饿了。
唐知也不顾那许多,捡起一个玫瑰饼就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点头称赞,“这是老式京糕家的点心吧?呵呵,我们镇子上也就这家拿的出手。”
程羽见唐知吃得可香,便在一旁的沙发上做了下来,“你慢点吃,还有好多呢。”
唐知摇了摇头,她太饿了,她不仅饿,她对京糕有一种执念。
前世,她看着苏荷吃了一辈子。
每次见苏荷吃,那脸上幸福的表情,她都十分好奇,这点心到底多好吃。
她曾偷偷躲在后院,用泥土烧过形状一样的点心,尝在嘴里,假装那就是点心。
其实点心这东西,大部分都是糖做的,很甜,要是说多好吃,也没多好吃。
只是她执念太深,总觉得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这京糕。
年少的孩子,很能吃,
吃饱喝足,一旁的程程已经咧着嘴,不知所措了,“吃,吃饱了?”
程程向前推了推点心盘子。
唐知翻出手帕,擦了擦嘴巴。
程程突然一声尖叫,“你怎么能用这么好看的手帕擦嘴巴,快给我。”
说着,就抢了去,爱不释手的样子,让人觉得女子天真可爱。
程羽倒是很不耐烦,“你快把东西还给唐小姐。”
唐知眨眨眼,“不用,送你了。”
程程又是一声尖叫,“你说真的?”
唐知点点头。
这时候程离终于说话了,“唐小姐,听说,你最近在忙着绣旗袍?”
唐知歪着脑袋想了想,程家都能调查自己,还有什么事是能瞒着他们的。
索性也没必要撒谎,点头说是。
程程抢过了话题,“上次姨太太家的宴会,我没在,但是我去学校时,那个旗鸢整天拿着手帕嘚瑟,好像谁没有是的,这会好了,我也有了,明天去上学,我也要去显摆一下。”
唐知问了句,“程家的生意不是在浙江么,怎么程程会在镇子上学?”
程羽嘴快,“还不是因为你。”
唐知一愣,“因为我?”
程离叫了一声程羽,循循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在南方的手帕市场是有些地位,但是旗袍是生意已经饱和了,我们想插一脚进去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程羽点头说道,“现在人都喜欢洋装那一套,只有北方还喜欢旗袍,所以我们打算趁此机会,在这边站稳脚跟,本来也没打算在镇子上的,但是我们考察过了,这个镇子距离省城最近,开车几个小时也就到了,我们打算在这边建个仓,然后借着几个镇子发展去省城。”
唐知点点头,这个想法是可以实现的。
她们这个小镇,环山靠水,是个旅游胜地,前世的费连就是借着山货生意,加上外来人过来旅游,成为了最早发家的那批人。
唐知不得不承认,程家做生意的确有一套。
连这方面都想到了。
“所以…要我做什么?”唐知知道,程家没事不会找自己的,既然已经签了合作合同,那自然是要谈生意。
“下个月初,省城的总司令家的小女儿过生日,我会带程程去,你给她做一身衣裳,我会在生日会上,打出你的名声。”
唐知双手紧握。
她需要等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把自己推向高处的机会。
她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程程脸上笑盈盈的,“唐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唐知舔了舔唇角,说实话,她习惯了别人对她另眼相看,突然这么热情,还真适应不了,“我今年16,4月6号的生日。”
程程一笑,“那更是得叫姐姐了,我刚转学过来这边读书,很多事还不懂,您能帮帮我么?”
唐知眼神倏然一暗,“我只知道,你同学里应该有个叫苏荷的,你得多小心她。”
“啊,我知道这个人,她整日跟着旗鸢,简直就是她的跟屁虫。”程程认真的记下了苏荷的名字,还让人记在本子上。
唐知不免觉得好笑。
程离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酬劳,唐知抬抬眉,本来没想拿的,程离说,“你想做的事,需要钱,拿着吧,我们合作,和我求你,是两码事,这是你应得的酬劳,我还要替程程谢谢你,希望下月的生日宴,能让她出尽风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唐知没有不收的理由。
利索的将信封装进自己的兜里,双手插兜,转身就走。
到了外面,看到王哥推着自行车靠在远处的大树下等她。
深秋的天,已经很冷了。
唐知搓了搓手,哈了下气,王哥怀里抱着件衣服。
见唐知出来,将自行车停好,快走了两步,将外套披在唐知身上,“这是皮袄?”
王哥点了点头,“早就给你预定了,今天才做好,也是够慢的,”
王哥抓着唐知的手臂塞进衣袖里,又给扣上了扣子,“我就说小了不行,那个裁缝非要做小,你看,听我的没错,要不然是不是袖子就短了,这样多好,明年还能穿。”
唐知低着头,要不是天黑,她红了的眼眶就要被发现了。
前世,因为她想要给费连买一件皮袄,淹死了姥姥,害了自己一辈子。
没想到,这辈子,她能穿上这么像样的一件衣裳,“这衣服,很贵吧。”
贵是贵,以唐知现在的经济实力,绝对买得起,但是她也不舍得。
她摸着衣领上的毛领,前世今生的纠缠,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王哥抱着唐知坐上自行车横秤上,随意说道,“不贵也不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