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面试得准备,案子也得跟进,董琪感觉自己就像只拿一份工资干着双份的活。组里的同事了解她的情况,帮她将现有情报跟各种检验报告整理好了,方便她随时跟进。 DNA结果已经出来,女儿的骨髓跟母亲的亲缘匹配,已经肯定死者正是那对母女。根据调查,母亲在外地工作,经常不在家,一两个月没有跟谁联络是很正常的事,因而她失踪的时候并没有引起注意。而她的女儿学习很好,本来她的导师准备给她一个推荐名额,但她考虑之后拒绝了,说她准备毕业后求职工作。 她的导师估计觉得这么好的机会放弃可惜,因而给她母亲打了几次电话,当然没有接通,于是又发了几个短信,也没有得到回复,因而只能不了了之。后来没有联络到小姑娘,也以为是她忙于找工作,没有多想。 母女两人也没别的亲人,住的地方的房租又是按年结算,这么一连好几个月失踪竟然也没人发现,更没有人寻找他们。 “几个月功夫尸体就成枯骨了?”董琪惊讶。 “主要还是看外界因素,温度,气候,还有昆虫。你看她们所在的地方是郊区,一般昆虫比较多,基本蝇虫吃掉腐肉,甲虫再吃掉软组织,很快一个人就成白骨了。” 正在旁边研究整理案子档案的小徐同志跟她解释。 “目前的进展如何,有什么线索吗?” “还没有,不过这对母女的人际关系比较单纯,认识的人不多,我们正在一个个跟进口供。”小徐叹口气,“有时候类似情杀,仇杀的还好找凶手,就怕是抢劫之类的意外犯案,这种情况下凶手很难抓到。” 董琪想了想:“应该不是随机作案。你看,另一名被害人的尸体上的软体组织都被取下,这种特殊行为应该有一定原因。譬如说,伪装死亡时间混淆警方判断,或者让我们难以推断出死亡原因。” 当然,骨骼也能给法医很多情报,但还是软体组织能给的情报更多。自然腐烂下多少会留下些残骸以供分析研究,尤其是毒理现象。 “杀死第一个被害人直接使用暴力,第二个却用毒?不太合理吧。” 小徐的疑惑不是没有道理。大部分凶手习惯使用同一手法犯案,因为习惯了的手法会在一次成功后给他安全感,改变手段也代表着增大风险。 “很难说,凶手未必是一个人,而且凶手这么做也可能是为了掩盖其他痕迹。” 小徐惊讶的看了眼董琪,没想到这个第一次参与实际案子的姑娘想法还挺多。但董琪说的也没错,目前也没有证据表明是一个人干的,尽管场所一致,受害者有亲缘关系。 “我还是觉得仇杀可能性更大。” 另一名同志,人高马大,看起来就是个肌肉男的王昆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接话道。 “有亲缘关系的死者,还死在一个地方,怎看都是有私仇。” “你们几个,比起坐着乱猜测,是不是有其他更重要得去做?” 队长大人一句话,吓得几人赶紧停止闲聊,王昆赶紧跑叼着苹果跑向去技术部,小徐赶紧埋头看资料,董琪觉得自己也只能去法医那里走一趟了,刚走两步,就被队长给叫住。 队长也没多说,问了下她对于面试的准备情况,当她说出下午就要去面试,被队长给狠狠得瞪了眼。 “这边我们盯着,你赶紧的,把你负责的事先拿下。面试要是没过,你就算做扫地阿姨也得给我混到目标人物身边。” 董琪哑然了,导演已经对她有了印象,这要再换个身份接近实在太难了。看来自己还必须把角色拿下。 于是她赶快回去,大概吃了两口饭,就接到经纪人的夺命连环CALL。她刚刚飞速赶过去,就被经纪人拖去强行化妆、换衣服,包装完了直接送去面试,倒是分秒都没浪费。 此次面试跟上次不同,大部分都是长相清秀俊朗的小伙子,也有一两个姑娘,大家看起来都挺紧张。 跟上次不同,根据第一轮进去面试的人说,似乎是要演一段对方要求的情节。内容千奇百样什么都有,譬如骑自行车,或者借钱,完全看不出选题的依据。 轮到董琪了,她也有点紧张,毕竟队长的压力在那边的,如果没成功的话她恐怕要被训一顿。事到如今也只能赶鸭子上架,走一步算一步。 进去一看,这回面试的人里,除了伍大导演外,还有两个之前也见过,另外几个倒是不认识。董琪有点后悔自己看轻了这份任务,没有去特地了解下这些面试官身份。不过听说重要角色的面试挺严,有可能就算她了解到也没太大用处。 “董情天是吧?” 董琪愣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叫自己的艺名,连忙点头。 “是的,我是董情天,很荣幸得到这次面试机会,非常感谢各位。” 坐在中间的伍导演摆摆手:“介绍就不用了,你先演一段吧。” “好的,请问需要我表演什么内容?” “就演……一个亲人死去,非常痛苦的女孩。” 导演这么说道。 董琪愣了下。她随即想起来,她的简历里面的确诚恳的写着‘父亲亡故’。 想起自己的父亲,她不由心中酸楚。她至今还记得铺满鲜花的灵台,跟一张很多年前的近照,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是的,什么都没有。没有遗体,没有原因,只有‘因公殉职’四字,算是对消逝的生命全部的交代。无论问多少遍为什么,手握鲜花来送葬的军人只是低头回答说,对不起,这是机密。 作为一个军人的女儿,她从来都以父亲为傲。哪怕她的家庭与一般的家庭来说相比,欠缺很多,她也从没抱怨过,一直都是一个懂事的乖女儿。 但唯有这一次,唯有这件事——她难以接受。 不是不能接受为了国家而死,这是父亲的荣耀。 她不能接受的是,连原因都不能知道,连地点都不能知道,连最后一面都不能告别,宛如自己是一个陌生人般被排除在外,宛如父亲的生命划过玻璃窗的露水不留痕迹。 “我不明白,” 她说,用一种静寂的愤怒,如安静燃烧着火焰一般激烈又冷静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前方,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你所说的话,我不明白。” 被她盯着看的面试官们也不禁一愣,生出自己被质问的恍惚错觉,随即他们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当做向女孩传递死讯的那个人质问着。 台词有点奇怪,但细细品味,却发现其中深藏着沉重的悲痛。 对于亲人的死亡,女孩的回答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不明白’。 口中说着我不相信的人,大部分内心已经接受了事实,只是口头不肯承认。 眼前的人所扮演的女性完全没有接受事实,她的理智甚至拒绝去理解对方带来消息的真正含义。 但是感性上,她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无声又愤怒的哭泣。 伍德华导演抬起手,慢慢的拍了两下。接着其他的面试官醒悟过来,也跟着零落的鼓掌。 在座的诸位无不是人精,他们几乎是当即发现了这位面试的女演员所做的不是表演,而是有感而发的回忆。他们知道她的简历,不得不说,伍导演做的有点过分,犹如挖开她的疮疤,还让她自己动手。 这位女性却毫不犹豫的做到了,她的勇敢与坚强,赢得了他们的鼓励。 “谢谢,你做得很好。” 伍德华这么说着,神情极为温和,没有丝毫歉意的意思。就连其他面试官忍不住冲他翻白眼。 “谢谢诸位,给我机会。” 董琪点头,冲面试官们道谢,抬头的时候看向伍德华,微微点下头表示谢意。 此时她有点明白这个男人的做法,演艺行业,能够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才是最重要的。无论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他的行为无疑让其他面试官也对自己印象深刻。这个人,城府很深,社会经验丰富,相当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