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爹回来了　　送走了硬是称兄道妹的柳东平后，素贞把那五块钱给了几个男娃子，让他们自己回家分，剩下的零票子塞给了嘴巴能挂油壶的素娴。再三的嘱咐那几个男娃子，让他们十天半月不要往河边溜达，尤其不能一个人往河边溜达。　　　　怕这些男娃子不放心上，素贞就吓唬他们要是不听劝，说不定跟今天那个倒霉的柳东平一样，被拉去做替身鬼，到时可不一定有人能把他们救上来，那几个男娃子被素贞面无表情的瞎话给骗到，拿着五块钱一窝那个嗖风的就跑了，离老远都能听到他们说肯定不来河边。　　　　等人跑远了，素娴喜滋滋的又数了一边她的钱，嘴里不忘好奇问素贞：\"姐，是不是他们来河边玩真会被拉去做替身鬼？那咱们明天是不是也不能来河边摸螺丝了？\"　　　　素贞有些吃力的把竹篮子挎起来，装满了螺丝的竹篮子很沉，靠她一个人挎着回家肯定撑不住，冲素娴道：\"俺先挎着筐走一段路，等会咱俩抬着回家，太沉了一个人可挎不回家。俺那是骗他们的，替身鬼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拉。每家都有一个保家的保着一大家子人，只有那种特别走背运的人霉运盖头印堂发黑才会碰到。\"　　　　素娴更不解了：\"那为啥还让他们别去河边呀？\"　　　　素贞吃力的挎着筐子朝她们村的方向走，有些无奈道：\"小孩子爱折腾，今个的事他们回家肯定会跟家里大人说，还会在村里跟其他孩子炫耀。没看到的孩子只要有不相信他们话的人，为了证明给那些不信他们话的熊孩子看，说不定会带着人来这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什么东西都记仇，更别说已经没了人性的东西，真出个什么事人家大人说不得要怪咱，你说能让他们来吗。\"　　　　素娴恍然大悟的点头：\"嗯，是不能让他们来。大姐，你啥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能想的这么周到，俺一直觉得你没俺跟俺哥他们聪明来着。\"　　　　素贞斜腻了她一眼：\"咱们家最聪明的是你二哥跟小哥，至于你，头大脖子头粗一看就是个伙夫命。多大的人了，天天还渣渣呼呼的没一点定性，赶紧过俩给我抬着筐，回家烧水煮了挑螺丝肉出来，中午给你们弄螺丝野菜糊糊汤。咱爹咱爷晚上要是能回来，还能在吃一顿螺丝汤。\"　　　　素娴撅着嘴不服气，可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到底没跟素贞犟嘴。姊妹两人抬着竹篮子回到家，素贞在锅里烧水煮了半篮子的螺丝，螺丝在开水里被烫死后，螺丝肉就从壳里露出来，用针一挑就把螺丝肉连着肠子挑出来，掐了肠子就只剩螺丝肉。　　　　半篮子的螺丝倒进锅里有半锅，可最后挑出来的螺丝肉只有两碗多不到三碗，用净水来回的揉搓清洗了五六遍确定没有淤泥呲牙味，才开始煮晌午饭，螺丝肉野菜糊糊汤。加了快三碗的螺丝肉，锅里的饭立马就更有捞头，螺丝肉虽说用葱和辣椒油爆的更好吃，可做野菜汤也别几个弟弟一致称赞。　　　　今天的这顿午饭，也是素贞自重生以来，第一次吃撑到了。吃晌午饭的空档，素娴端着碗扒拉着饭也不耽误她说话，嘴皮子利索的就把上午的事给说了。这傻丫头说的激动，谁知道嘴上一个没留神，一秃噜把钱的事也给暴露出来。　　　　于是在她口袋还没捂热的几毛钱，就被他们娘给暴力镇压的上缴了去。素娴委屈的一边抹眼泪一边还不忘扒拉碗里的饭，嚼螺丝肉的力道更是咬牙切齿的愤恨。素贞简直不知道说她啥好，素娴自以为是聪明人，其实也就比二愣子强不了太多，尤其是嘴上不把门，那张嘴坑人也坑她自己。　　　　李老太太跟李王氏虽然心里，都有些不满素贞把大头钱给几个熊孩子了，可倒也没有说其他的，素贞这堂子才立起来，只要名声传开了总会有人上门的。那几个熊孩子都是东边杜家庄的，村子之间都是亲连着亲的，素贞今个出手救人的事，也算是间接的在十里八村传开名了。　　　　收拾好厨房，家里人上学下地串门子的都走了，素贞先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又去厨房把剩下的螺丝煮了。素娴吃了晌午饭丢了碗就挎着筐子跑出去了，一个人挑螺丝肉速度上也慢了很多。素贞坐院里挑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挑完，也就素贞耐得住性子不觉得急。　　　　家里的水用的差不多了，素贞把螺丝肉挑完，清理干净垃圾后，一手扶着肩膀上挑着担子，一手端着装螺丝肉的木盆，去村里的井边挑水顺便把螺丝肉端到井边洗干净，用水方便这样能节省挑回来的水，家里的水就能用的宽松些。　　　　素贞挑着担子到村中间的水井边，井边有人也把家里用水多活带过来，是小哒家的大堂妹素英，正蹲在水井不远的地方用皂角洗床单，素英跟二叔家的素月都是六三年生的，比素贞小了两岁，三姊妹年纪相差的不大也能说的到一块去。　　　　素英见素贞挑着水桶端着木盆，抿嘴笑了笑，道：\"大姐，你这是在弄啥呢，这又是挑着又是端着的，回去挑着水盆可咋办。\"　　　　素贞把挑着的担子放下，木盆也放在地上，手上把井绳的吊桶往井里放，笑着回道：\"上午带素娴去河边摸了些螺丝收拾出来带来洗洗，新粮还没下来家里天天和菜糊糊，全子他们都是长身体正能吃的年龄，螺丝肉收拾的麻烦好歹也是肉，顶饿，一块煮也有个捞头。\"　　　　素英昂着脖子倾身往一遍斜，瞅了瞅小半木盆的螺丝肉，砸吧砸吧嘴道：\"瞧着不少螺丝肉呢，这得摸不少的螺丝吧，大河边螺丝多吗大姐啥时候还去喊俺一起，好歹是肉顶饿。天天野菜汤喝的脸都发绿，这日子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素贞也想叹气，谁都想过好日子啊：\"明个还去，到时俺让素娴去喊你，咱往大河西边摸。等会螺丝肉洗干净了，给你点带回去尝尝。其实你要是不嫌累，咱俩找素月一起，咱们多摸点螺丝和蛤蜊收拾干净后，带着去县城里换点钱。咱们吃肉难城里人吃肉也不便意，要是螺丝肉的价钱比肉便宜，总有人愿意花钱换点。\"　　　　素英眼睛一亮，对能换钱的事她都非常向往，随即脸上又有些犹豫：\"姐，这能行吗？走资派可是要挨□□的。而且咱们都没去过县城，县城在哪都不知道。\"　　　　现在是七八年，十年的动荡已经结束，很多事早就松动成默许。可是思想被禁锢太久，已经被吓破胆的人形成了固执的思维，军工农商，商人不叫商人，叫翻筐的倒爷，是被人人鄙视丢人的存在，大多数人一说到翻筐的，都是一副鄙夷的嘴脸。　　　　可话又说回来了，饭都吃不饱丢人不丢人对他们而言没什么重要的，她们又不是宁死不吃嗟来之食的名仕。黑猫白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丢人不丢人的不重要，实实在在攥在手里的实惠最重要。素贞前世之所以不能生养，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体亏的厉害。　　　　她现在身体年轻很容易就调养好，只要好吃好喝的补着，不吃药都不会有太大问题，可这年头想好吃好喝养着挺困难的。没那个条件就自己去创造，好歹她比旁人多活了一世，就算只是一个乡下老太太，但是要知道人活着就是群居动物，家长里短的过程中，听、观、看、望都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在前世她跟不上时代，只是一个旁人看来愚昧孤寡的老人，可时间到退了六七十年，她就超出这个年代其他人六七十年的阅历。行为和意识都让她比身边的人强出不止一里地的距离了。所以素英所担忧的问题，在素贞看来真不是什么事。　　　　\"□□运动都过去的事了，原本读书人被打成臭老九，可现在大学不也开始招生了，咱们弄点螺丝肉换点盐巴钱不会有人管。去县城怎么走俺听人说过，就是有四十多里地有些远，回头你问问素月，她要是也同意咱们跟家里说一声，过两天就可以摸螺丝收拾好起早赶去县城卖。\"　　　　素英也实在是心动，生产队的地里现在还不忙，像她们这个年纪去也挣不到什么公分，家里的事早早晚晚都能收拾。要是真能赚钱，当然还是钱攥在手心里更实在刚让人安心。她们农家人最不缺的就是力气，最不怕的也就是吃苦。　　　　想通之后，素月一咬牙点头同意了：\"成，俺听大姐的。素月那里俺跟她说，她肯定能同意这事，家里最多嘟囔几句，只要不耽搁家里做饭挖野菜，也不会管咱们的。再说了，真能换到钱他们肯定比谁都高兴。\"　　　　能想通就好，姊妹两个说了会子话，素贞把洗好的螺丝肉分了大半碗给素英，就挑起打好的水，把木盆放在水少一些的木桶上担着回家了。给了素英大半碗的螺丝肉，也不好把二叔家落下，打算回家后给二叔家送去半碗，给的不多可好歹也心意到了。　　　　两桶水压在肩膀上，素贞走路就有些踉跄，步子迈的小速度也就慢了些。他们李村是个不大的村子，一条南北的两米土路是村里的主路，北头通向村后的地跟河坝，南头到村口的一条连着几个村的东西大路，村里的房子都是绕着主路在左右两边不同线位错落起的屋。　　　　水井在主路中间一片大空地上，素贞刚挑着担子过了主路，朝西边第二条巷子往里去准备回家，肩膀上的担子被人从身后陡然扶住并且用力往上提高。担子被往上抬素贞顿时觉得重担一轻，错愕扭头朝身后望，就傻愣愣的没回神，任由身后的人把担子接过去。　　　　身后的人皮肤黝黑所以看着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不胖不瘦，方形脸上一对大双眼又大又有神，素贞的眼型跟他的有九成像似。见素贞木愣的没反应，脸上露出关心的神色道：　　　　\"咋了大丫？爹才几天没回来连恁爹都不认得了。走咱回家，爹这次带了不少的玉米面，晚上烙玉米面饼，咱吃顿干的。你这妮子，俺咋看你比前些时候瘦了不少，家里的事该使唤二丫的就使唤她，别啥事都自己揽完把二丫惯成个懒丫头。恁娘也是，家里的事现在是一点都不沾手了，没活去串门子也不想着家里的活。\"　　　　素贞木愣愣的跟在她爹身后，这是她爹。。。。是那个会疼她想着给她撑腰的爹。。。。。多少年了，素贞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她爹了？前世要是她爹那时还活着，也不会看着她一个人守了大半辈子的寡，死了都每个后人给送土里去。　　　　要是她爹当年还活着，就是用棍子抽她一顿，也不会任由她看清自己，认命的死守着。。。。。。眼眶渐渐湿润起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从眼里落下来。素贞前世委屈吗可又有谁会心疼她的委屈？素贞自己不觉得多委屈，可她一辈子活的憋屈啊，憋屈的让她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反正人早晚都是死，只是分早死和晚死。　　　　可再憋屈她只能自己受着，没人给她遮风挡雨。。。。泪濛濛的看着走前面挑着担子的爹，人家常说宁愿要个要饭的娘，不愿要个当官的爹来形容爹娘对儿女的态度，可素贞却觉得，爹如果不是好爹，也有很多娘也不是好娘。　　　　爹娘都重要，只要心疼儿女，不管是爹娘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