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夜色渐浓,黑蓝的夜空挂着一弯皎洁的明月。
在这样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周舒侗半躺在榻上,双眼微阖,眉头微皱,轻轻摇着手中那把小团扇。脖子上那道深紫色勒痕,甚是骇人。即便如此,也无损她出众的美貌,反而更为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虽然才入夏,却已热的慌。明明白日里还下了一场大雨,晚上还是闷热得让人难以安眠。睡不着,自然就会忍不住想事情。
来这已有三天,周舒侗也大概弄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原主,是周家嫡出大小姐。生母乃前帝师之女,博陵崔氏。生父周旺官至中书舍人,现今谁人不尊称一声阁老。身份之尊贵,可想而知。毫不夸张说一句,前十二年,这位原主大小姐是金堆玉砌万千宠爱长大的。
一切的变故,始于十二岁那年,生母崔氏病逝后。
原配病逝不到半年,周旺就迫不及待迎娶自己的白月光卢巧云进门。
这个白月光也是厉害,虽然嫁过人,还生育了个女儿,却让周旺惦记了十几年。这不,原配才走了没多久,就迫不及待续了弦,让白月光做了继室,还一并把她的女儿周圆圆也接进府。
当然了,在这个重出身血统的时代,白月光再受周旺喜爱,她的女儿终究非周家血脉,也是入不得族谱的。
可谁又能想到,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周圆圆,进府后竟然会比亲生的还受宠,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不清楚原委的,甚至会以为周圆圆才是周旺亲生的。
想到这里,周舒侗忍不住想骂原主是个傻蛋。定是前十二年被保护的太好,不知道什么叫人间险恶。
周旺刚有续弦想法的时候,她也是曾大哭大闹阻挠过的。但一个孩子,又怎么能阻止父亲续弦,延续血脉。加上白月光三言两语,她也信了父亲续弦是为了有人照顾她,照顾这个家。
白月光刚进府那会,对原主还是好的。在她的花言巧语虚情假意攻势下,原主更是这对母女交了真心,时常跳出来替她们出头,不许仆人轻视。
彼时,白月光母女对原主即使不是真心,也会刻意讨好,故而她的日子也还不难过。
随着白月光渐渐在府中立稳地位,这个原配之女也没了利用价值,自然不会再捧着。原主的日子渐渐没那么好过了,连身边的婢女也开始使绊子。
原主这时想反抗,却发现自己在父亲眼中早已成了一个刁蛮任性、不学无术、不尊重继母、苛刻继妹的恶毒女儿。
一手好牌打打烂了,周舒侗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倒也不是替原主惋惜,不过是有些恼怒,自己接手的是这样一个烂摊子。
不过也不能全怪原主,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哪比得过城府深沉、巧舌如簧的绿茶继母。毫无章法的反抗,不过是一次次着了那对绿茶花母女的道,越来越不得父亲的心。
但……周舒侗不满噘起嘴。对原主她是同情不来的。人世间求生存,谁又是容易的。
在重理了一遍记忆片段后,她困惑的是,原主为什么会突然悬梁自缢。
这段记忆,她没能从原主那获得。但凭着原主那得到的记忆,周舒侗觉得,原主傻归傻,不像是会自杀的人。日子是难熬点,但也不足以把人逼死。不然这几年,早死了几百回了。
唉,不想了不想了,想太多脑壳疼。周舒侗轻轻扇着风,努力消减身上那份燥意。
太热了,周舒侗摇团扇的频率快了些许,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脖子勒痕。有些痒,她不敢用力挠。想起郎中留下的清凉膏,便开口唤在屋外乘凉的婢子。
“阿寒,把郎中留下的清凉膏拿给我。”
不一会,阿寒摇着蒲扇进来,翻箱倒柜一番后拿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了点黑乎乎的膏药在掌心,在周舒侗脖子上抹匀。
手劲太大,周舒侗疼的嘶了声,叱喝道:“轻点。”
阿寒停下手中的动作,笑了笑,委屈巴巴道:“娘子,郎中说用力揉方能消淤痕。”
原主身边有三个侍候的婢子,这个阿寒是最受原主喜爱的。能说会道,常哄得原主开心。自然的,也少不了在原主跟前搬弄是非,没少哄着原主干傻事。可以说,原主在父亲心中形象一落千丈,她功不可没。
周舒侗不悦拿过装有清凉膏的小瓶子,揉了揉被她弄疼的脖子,掂量着休养了两天这身子能使出的力气。忽的,扬手就是两巴掌。
舒坦。她早就想这么干了,奈何之前候身子实在虚弱。
白皙的圆脸立刻浮现两道指痕,阿寒捂住被打的半边脸,红着眼狠狠看向周舒侗,抽泣道:“娘子为何总是不高兴就责罚婢子。”
这两巴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打的,周舒侗微喘着气,眯眼看向她,眼眸寒光凛冽,冷冷道:“怎么,气愤?既知自己是婢子,怎就罚不得了。”